顧子璿一時也想不明白霍奉卿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她不是個煽風點火的性子,見雲知意鬱悶,便寬慰道:“霍奉卿是不是想將你從這件事裡摘得更乾淨些?畢竟你今日與會,他若立刻提出按你這法子來,田大人很容易聯想到你頭上的。我猜,霍奉卿約莫要等到下次旬會再提?”
“也有點道理。那我再等等看吧。”雲知意半信半疑地嘀咕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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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旬會過後,雲知意開始著手均田革新的籌備事務,成日與農政、戶籍兩方麵的人忙得腳不沾地,好多天沒顧得上過問旁事。
一直到五月廿七,屬官循例呈上關於月底旬會的公文,她才愣住了。
公文上列著月底旬會的四條待議事項,並無一件與學政司或官醫署有關。
雲知意看向屬官:“學政司與官醫署的事不是還沒扯出結果嗎?怎麼不在月底旬會的待議事項裡?”
屬官被問得一愣,想了想才趕忙答道:“回大人,前些日子學政司陳琇大人與官醫署高瑉大人經過數次磋商,又征得霍大人首肯,擬定了一個‘鄴城庠學與官醫署合作辦學’的方案初稿。眼下他們還在推敲細節,預計要六月上旬才能再提到旬會上表決。”--
這出乎預料的</變故宛如兜頭一悶棍,將雲知意打得又懵又火。她將手中的公文重重摔在桌麵上:“這霍奉卿,腦子進水了吧?”--
庠學夫子不懂醫,官醫署能講學的人水平業有限,倉促間聯合辦學,能教出什麼好來?
放著她這條簡單快捷、直達太醫院的通天道不走,卻去費勁折騰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合作辦學”?這是打她臉呢。
忿忿腹誹間,雲知意猛地想,上次與霍奉卿在他辦事廳內單獨談話時,霍奉卿雖口頭認同她,卻並未明確表示會采納她的法子。
而且,那廝後來一直沒敢直視她的眼睛!莫非,當時滿口誇她好,竟隻是敷衍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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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雲知意雖官階上也管轄著學政司,但學政司辦廣開蒙學這樁事的具體執行是由陳琇負責;而官醫署那邊主責辦學之事的官員是官醫從事高瑉。
學政司與官醫署長久相爭不下,州牧盛敬侑及州丞田嶺達成共識,由霍奉卿去為二者居中斡旋。
也就是說,哪怕最終“合作辦學”搞砸了,責任也是陳琇、高瑉、霍奉卿三人分攤,無論如何都落不到雲知意頭上。
但雲知意從不是個怕擔責的性子,她隻想讓事情一件件順利做成。
她實在不懂,自己分明已經提供了一個有效且能讓各方滿意的辦法,霍奉卿為什麼還要舍精取糙,浪費時間與精力去走彎路。
她有一種沒來由的預感,總覺得霍奉卿這是在針對她。
這天散值之前,雲知意趕到州牧府,等幾名官員退出霍奉卿的辦事廳後,便立刻衝了進去。
她站在桌案前,將手中那份公文拍在他桌上:“什麼意思?”
霍奉卿坐在椅上沒動,隻是略略仰視她,身形微僵:“事後推敲過,你那法子有不妥。所以,目前在考量陳琇提出的‘合作辦學’。”
他沒有裝傻充愣,這讓雲知意心頭火氣稍降,語氣緩和許多:“哪裡不妥?你說說,我再琢磨琢磨能不能補救。”
她也不是死要麵子不講道理的人,心想著隻要霍奉卿能說清楚出具體弊端,而她又確實沒有辦法補救,那這事她就不再過問。
可惜霍奉卿沉默地看了她良久後,緩緩撇開頭:“你手頭上的均田革新很緊要,這事就彆管了。”
“均田革新的事我有章法,不會耽誤,你少顧左右而言他,”雲知意皺眉,“你說我的法子不妥,卻又說不出具體哪裡不妥?”
霍奉卿盯著旁側書架,半晌後沒憋出所以然來:“總之,上次就與你說過,不用你插手。”
雲知意的耐性已快要告罄,瞠目起急:“你是不是擔心我因此被田嶺穿小鞋?都說了我不會直接出麵啊。我就請祖母設法疏通一下京中人脈,到時由你或州牧府來經手……”
“不必。”霍奉卿搖頭打斷她,麵上漸繃起清冷之色。
“我瞧著你這意思,其實並不是我的法子有問題,隻是你不願采納?哪怕你明知<合作辦學不會有好結果,也堅持不用我這法子?”雲知意的臉色也冰寒了。
霍奉卿這回倒是應得痛快:“嗯。”
“哪怕它是目前最優的方法,你也不用?”雲知意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他抿了抿唇:“嗯。”
“那你至少給我個理由吧,”雲知意忍住當場掐死他的衝動,“你拒絕采納我的法子,還不是因為法子的對錯問題,隻是因為提出這法子的人是我。如此明顯地針對我,不需要解釋解釋?”
她這輩子真是將自己脾氣打磨得太好,今日算得極儘克製,到現在都還沒發火。
見她執著地緊追著不放,非要得到一個答案,霍奉卿隻好清了清嗓子,瞥她一記,緩聲輕道:“也不是針對你。就是,避嫌。”
雲知意聽出他在敷衍托辭,頓時氣笑:“你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古人尚知‘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呢。再者說,你我一沒訂婚,二沒成親,避個什麼鬼的嫌?為官者最該考慮的,是如何正確有效地解決問題!”
她實在不懂這家夥突然奇奇怪怪在彆扭什麼。吃錯藥了?
“若我那法子本身有什麼問題,你攤開來說,我們討價還價地一步步談。假使你有更好的法子,那就大致向我透個風,我也不至於非要強攬彆人手上的差事。講點道理,我這也算是在幫你啊!”
半個月前她還在暗自欣慰,想著如今的霍奉卿有什麼事在她麵前不會憋著,兩人之間的溝通舒心許多。
可他轉頭就又擺出這副她最討厭的冥頑不靈死蚌殼樣,想氣死誰啊?!
霍奉卿仿佛被紮心似的,倏地毛炸炸站起身來,冷冷厲聲:“不必雲大人勞神!雖你的權限可以過問此事,但州丞府並未指明由你負責,我本無義務與你細解釋!”
對於“和霍奉卿爭執”這件事,雲知意並不陌生,畢竟兩人上輩子吵了那麼多年。
可這輩子她儘力學著圓融與退讓,外在的行為方式一日日大改,重生將近兩年以來,她與霍奉卿之間尚未產生過一次真正不可化解的衝突。
真是萬萬沒料到,這輩子初次劍拔弩張的爭吵,竟會爆發在兩人的感情漸入佳境之際。
其實上輩子他倆關係很惡劣,吵架沒好話,更難聽的都說過。但那時雲知意隻會覺得氣憤,從未有此刻這種強烈的委屈感。
十幾天前還黏黏糊糊纏著她要親要抱,轉頭她就成了“沒義務與你細解釋的雲大人”?
“受教了。原來霍大人
是嫌我多事。”雲知意越想越火大,順手抓起桌上那份公文,照著他正臉就丟了過去。
“愛死死去!等著差事辦砸了被問責下獄吧!我保證不會多事給你送牢飯!”
作者有話要說:雲知意:事實證明,辦公室戀情果然要不得!無論哪一輩子,我和這狗子都沒辦法和平地做同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