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2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1569 字 6個月前

他一五一十道:“去查北堂和的妹妹北堂茗,她常去怡翠館。我找常和她接觸的人打聽到一些事。”

雲知意平常不太留心各位官員的家屬,聞言還愣愣想了想北堂茗是誰。“哦,想起來了,北堂和的妹妹。你查她做什麼?她又不是官員,即便已婚卻出入那樣的場所,也……等等!你這時候要動學政司?!”

說著說著,雲知意後知後覺地猛一抬頭,顱頂重重撞向霍奉卿的下巴,疼得他悶哼一聲。

待到雲知意回頭,就看到一個眼中泛著薄薄淚光的霍奉卿。

“誰叫你將下巴擱在我頭頂上,這算你活該,”她趕緊笑著替他揉揉下巴,“你查北堂茗,是在挖北堂和的什麼黑底,還是想給他下套?”

無論哪輩子,雲知意都不喜歡黨同伐異。

畢竟人無完人,官員脫了官袍也隻是個肉身凡胎的尋常人,包括她自己。所以她衡量每一個官員,都隻看其在任上的具體做為。

像北堂和那種不功不過,在常規事務上也有能力維持正常運作的官員,隻要對方沒有明顯行差踏錯、違法亂紀的行為,就算明知他是田黨,雲知意也並不誅心,該怎麼用就怎麼用,有功賞有錯罰,對事不對人。

可霍奉卿要鏟除田黨,不但要誅心,甚至時常對人不對事,必要的時候還會故意設套,讓對方出一些本不會出的差錯。

上輩子兩人就因為這個行事上的分歧吵過不少架,雲知意不想重蹈覆轍,所以儘量讓語氣和神態都輕鬆一些。

霍奉卿眯眼覷著她,沒答。

雲知意抿唇稍作沉吟後,順手捏住他的下巴,儘量好聲好氣:“雖說北堂和是田嶺黨羽,但他這些年多多少少也幫著章老在分擔一些事。陳琇走後,有些事情章老隻能靠北堂和。若他真做了什麼違法亂紀之事,你想怎麼打擊他,我都沒二話。若沒有,你就算看在章老麵上,彆在這時候故意設局套他,好不好?”

學政司執典官北堂和,一心黨附田嶺,凡事都像田嶺的應聲蟲,但除此外並無明顯惡行,多年來也沒出違律犯法的大過錯。

這樣的官員在原州官場不是一兩個,他們對自己任上各項流程還算熟稔,真要他們做點事的時候,也不是沒能力做好,隻是打一下跳一下而已。

雲知意和章老都有心想等陳琇回來替代北堂和,但陳琇還需要時間做出點實在成績,否則難以服眾。

若在這時貿然下了北堂和,短時間內沒有合適人選補學政司執典官的缺,章老就會陷入獨木難支的困境,學政司必然會亂上一陣。

霍奉卿被她揉著下巴,聽著她商商量量的輕言細語,不知為何就舒舒服服眯起了眼,慵懶的模樣活像隻被主人順毛的大犬。

大約是過於舒服了,他說話都有點哼哼唧唧的:“我就知道,你最心疼的還是章老。”

“我對章老那叫尊老敬賢,這你也要爭高低啊?”雲知意好氣又好笑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霍奉卿徐緩睜眼,指了指自己的唇:“親一下,我就答應。”

“霍奉卿,我發現你是越來越囂張了啊。”雲知意笑瞪他。

霍奉卿想了想:“好吧,那換我親你一下。”

以吻落印,親了不知道多少下,終於成交。

*****

兩人在朱紅小樓的書房裡相擁著,膩膩歪歪到夕陽落山。

先前透窗的燦金暮光消失了,夜色填滿了窗欞雕花,天色暗了下來。

霍奉卿將雲知意抱在懷中,嗓音輕柔似呢喃:“我順著北堂茗的線,本是要探北堂和的底,卻意外查到,漕運司張立敏是北堂家的遠房表親。”

“漕運督官張立敏?他居然是北堂家的表親?”雲知意有些驚訝,抿了抿微腫的唇瓣,“他……也是田黨嗎?”

“嗯。平常看著和北堂家沒太多來往,從前大家都沒留意。”霍奉卿淡哼一聲。

張立敏這個田黨藏得有點深。他官職不高不低,不愛出風頭,行事看似兢兢業業、不偏不倚,竟將霍奉卿都糊弄過去了。

漕運司的治權如今已被州牧府捏在手中,霍奉卿早就想到從漕運上查田家的鹽業有無把柄,可一直沒有進展。

直到他得知“漕運督官張立敏是北堂家的遠房表親”這個消息,才明白為什麼自己查不出進展。

這事有點出乎雲知意的意料。不過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反應,一時有點茫然。

“那,你查到什麼有用的了?他是北堂家表親,藏得很深的田黨,然後呢?有什麼行為不端之處,還是違法亂紀?”

霍奉卿聞言,先前的愜意慵懶瞬間無影無蹤。

他站得個腰身筆挺,雙目直視前方緊閉的窗戶,喉間滑動了幾下,看上去有點緊張。

“違法亂紀倒不至於,他做得很乾淨,明麵能找到證據,隻能說他有過失,但問不了罪。過幾天我會就張立敏的事發難,到時你……不要生氣。”

“你是他的上官,若他在公務上真有過失,你有憑有據地發難,我為什麼要生氣?”雲知意狐疑地審視他。

“因為他的過失是,田家去年冬共上報十艘運鹽船來往原州與沅城,但漕運司的公文記檔顯示,其中有三艘船沒有漕運司官吏登船開箱檢查的記錄。”霍奉卿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像是怕她跑了。

雲知意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將腦袋抵在霍奉卿的肩上,沒有抬頭看他,嗓音有一絲顫抖:“然後呢?”

霍奉卿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對那份記檔做最終審閱、蓋章落印的州府官員,是言珝大人。”

雲知意沉默良久後,小聲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怕是我爹。你該怎麼做怎麼做吧,我不生氣。”

她這話讓霍奉卿心中懸著的巨石落了一半。但另一半還懸著:“那,你覺得,言大人會不會因此……討厭我?”

雲知意緩緩抬頭看他,看著看著竟笑了:“這不是人之常情嗎?我爹那人我還是了解的,既是他最終審閱那份記檔還落了印,該受罰的他不會推諉。你會喜歡一個找茬把你架在火上的人?”

霍奉卿整個人都不好了。

在公,他不能放過這個白紙黑字、鐵證如山的疏漏;但要用這個向田黨發難,就不可避免要連帶著攻擊最終審閱這份記檔的言珝。

可問題來了:他還抓心撓肝地和人家言珝的女兒成親呢!

雖說雲知意是記在雲氏族譜上的孩子,但言珝是她父親,一向也很得她敬愛。

若言珝對她的伴侶人選有不可化解的芥蒂,以雲知意的性子,是不會毫不顧忌老父親心情的。

霍奉卿忿忿攬過雲知意,將臉藏進她馨香的鬢發裡,悶悶嘟囔:“私下裡,你會在言大人麵前幫我說好話嗎?”

雲知意想了想,樂不可支地答:“那得看我爹氣得狠不狠。若氣狠了,我總不能幫著你再在自己父親心口捅一刀,對不?”

“完了。這事之後,言大人會不會想讓我這輩子也成不了親?”這個瞬間,霍大人忽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像彆人說的那樣心黑手狠、殺伐果決。

“我分明就是整個原州最弱小無助可憐的待宰小羔羊,還是自己找死的那種啊。”

*****

雲知意怔忪稍愣,胸臆間突然有隻小鹿瘋狂地蹦躂起來。“若真的那樣,你還可以和彆人成親啊。”

他理直氣壯地將唇貼在她的頸側,輕輕摩挲,討哄似地哼道:“若不是和你,我為什麼要成親?”

當雲知意猝不及防地領悟了他話裡那份“隻取一瓢飲”的執拗決心後,她突然好想知道,上輩子在她死後,霍奉卿最終是和誰成了親。

那時的他,是不是也像這樣,隻在那個姑娘麵前卸下所有在外的冷硬與狠戾,撒嬌賣乖,哼哼唧唧,執拗地隻將對方一人放在眼裡、藏在心上?

但這輩子的霍奉卿又不知上輩子的事,沒法問,連發脾氣都沒個根據。

雲知意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竟也有這麼無事生非、無理取鬨、自尋煩惱的一天。

但事實就是她好酸。真的好酸。從心底酸到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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