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1 / 2)

雲上青梅 許乘月 10623 字 6個月前

從目前各種跡象看, 田家的野心絕非自田嶺始。

能在大多數人毫無察覺的前提下, 悄然形成如今這環環相扣的局麵,少說也是兩三代人持續暗中經營的結果。

如今既已推測到田嶺手中有那麼多籌碼, 要想以最小的代價掀翻田家這盤棋, 那是真的難。

雲知意很有自知之明,轉頭望向霍奉卿:“我不擅謀篇布局,此事也不是尋常公務, 靠我行事一板一眼的路子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會全力配合你。往後若得了什麼消息,我都會儘快告知你。”

霍奉卿愣了一瞬,眼波泛柔:“好。”

雲知意又道:“此前因為均田革新之事, 我與本地各大族家主都有接觸。之後我會設法再細探, 試著判斷一下各家與田氏究竟是簡單的利益同盟, 還是要與他一起反。”

對於類似藺家那種,與田氏隻是簡單利益關聯的大族,那就有機會拉攏過來。

加緊辨彆本地各大族與田嶺之間的同盟性質,儘可能削弱田嶺在本地可動用的大股力量, 霍奉卿的壓力將大減。

顧子璿若有所思道:“田嶺定然盯緊了我家與軍尉府的動向, 所以我想,我這頭不宜和他硬碰硬。回頭我與父母兄姐再商議, 看他們如何應對。”

顧家能接連幾代人坐鎮原州軍尉府,京中對其信任可見一斑。所以顧家不會不知該怎麼做。

“我呢?我能做點什麼?”薛如懷麵有急色。

雲知意徐緩抬眼看向他:“早前我隨沈競維在外巡察時,曾聽幾位老人家說過,在槐陵與集瀅兩縣之間的某處山間, 有一條如今已鮮為人知的古棧道,修在臨江的峭壁上,可通淮南。通過那條古棧道,若是腳程快,五日之內就能從淮南到原州。”

其實這話她是從幾位老者口中聽來的不假,卻不是隨沈競維巡察時得知的。

她上輩子曾協調淮南、慶州兩府與原州一起疏浚瀅江,某次去淮南與那邊的州牧談判時無意間聽說了這條古棧道。

那時她不知田嶺有反心,自就沒放在心上,更不曾派人查證,權當逸聞閒事而已。

薛如懷有些茫然:“你是要我找到這條傳說中的古棧道?工務署的陳年記檔裡會有嗎?”

“既是老者口傳,想來是記檔裡沒有的,”霍奉卿從容淡聲,“雲知意近期會著手籌備與淮南、慶州聯合疏浚瀅江河道,工務署定要安排人事前實地勘察。屆時我會設法讓你成為實地勘察的一員,你借機去尋到這條古棧道的具體位置。”

雲知意聞言心中咯噔了一下,皺眉斜睨他一眼。

他雖目視著薛如懷,但在這道眼風掃來時,握著茶杯的手明顯一緊。

她無聲收回目光,不辨喜樂地輕聲哼了哼。

薛如懷並未察覺二人這番餘光交鋒,想了想後,鄭重應下。

沉吟半晌的顧子璿驀地眼前一亮:“若真有這條五日可至原州的隱秘棧道,就算田嶺引來外敵在邊境上纏住我們軍尉府的主力,淮南軍府也可悄無聲息前來馳援!”

“這是最壞的打算。”雲知意疲憊地隱了個嗬欠。

霍奉卿當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放心。我與盛敬侑早有共識,‘軍管’是萬不得已的最後一步。”

按大縉法度規製,州牧個人有一份緊急治權,必要時可向號令所轄地軍尉府,甚至向鄰近州郡的軍尉府求助,對自己治下的州開啟軍管。

“軍管”這詞在普通人聽來大概輕飄飄,但為官者都很清楚,它絕非“出動大軍將所有異動者控製起來”那麼簡單。

就田氏目前的布局來看,啟動軍管,絕對是個魚死網破的下下策。

激烈的對抗與殺戮將不可避免,原州將是屍山血海、哀鴻遍野、不知要動蕩多少年才能恢複正常。

文官不是武將,做事不能隻圖痛快、利落。

對文官來說,大多數時候都必須做到“清除隱患,但治下百姓感覺無事發生”,這才算真正的儘職儘責。

雲知意以兩指揉著內眼角,低聲道:“原州若亂,那就是我輩無能,死後都沒臉正麵朝上埋。一步一步來吧,不必急躁,我們還有時間。”

她上輩子死在距今五年後。雖並不知自己死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很清楚地記得,截止她出事那時田嶺都還沒反。

就算她的重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某些細節進程,但從田嶺目前言行和態度看,他也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一切都還來得及。

*****

大家明日都還要上值,子時過半便散了。

管事湫娘早已將三座客院都安排妥帖,今夜顧子璿心事重,便也不笑鬨要與雲知意同睡,安分地在婢女帶領下去了為她準備好的客院。

薛如懷也無話,跟隨侍僮往另一座客院去。

相比那二位,霍奉卿這個客人就不太好安置了。

他輕輕捏住雲知意的衣袖,低聲道:“我送你回去吧?”

雲知意回頭看向他,似笑非笑:“我從這裡回寢房不過百步而已。而且,容我提醒霍大人一句,這是我家。哪有客人送主人的道理?”

“那,你送我回客院?”霍奉卿抿了抿唇,一本正經地胡扯,“天黑了,我獨自走夜路會怕。”

心知他這是有話要單獨說,正好雲知意也有件事要問他,便頷首應下他的胡說八道,吩咐人去通知沿路的侍者、暗衛全撤開。

雲知意望著他的側臉片刻,也一本正經地抬手示意:“霍大人,請。”

今夜為霍奉卿安排的客院在最西麵,出了北院行百餘步後,還要經過一段長長的回廊。

因今夜有客之故,廊中燈火通明,一盞盞紅燈籠在廊簷下排著隊,紅光交互,為這黢黑的夏夜添了彆樣華彩。

白日裡下過雨,此刻院中石板上還有水漬,雲知意怕腳下打滑,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穩。

霍奉卿先是握住了她的手腕,見她沒有甩開,心下稍安,大掌慢慢滑下去,最終與她十指交握。

四下裡的閒雜人等早已聽雲知意的吩咐退下,沿途隻聽得呼呼風聲搖動樹木枝葉,嘩啦啦嘩啦啦,忐忑如某人此刻的心音。

霍奉卿乾咳一聲,語氣聽起來還算鎮定:“天黑路滑,當心點。”

“裝,你接著裝,”雲知意乜著他,“以霍大人的縝密,若不是刻意為之,方才是絕不會漏了口風的。我很好奇,你在我身邊究竟埋了多少眼線?”

這狗竹馬方才對薛如懷說,“雲知意近期會著手籌備與淮南、慶州聯合疏浚瀅江河道”,這件事,她目前隻對自己的兩名屬官講過。

先前那個瞬間,她曾疑心這家夥會不會同樣是重生而來。但她隨後轉念想想,又推翻了這個念頭。

上輩子的霍大人手段比如今刁鑽激進得多,若他也是重生而來,挾兩世的經驗與智計,這兩年與田嶺之間的爭鬥絕不會才到如今這樣的局麵。

排除“同樣是重生的”這種可能後,那事情隻有一個解釋:這個在她麵前低眉順目、裝乖黏人的狗竹馬,在她身邊也埋了眼線!

*****

麵對雲知意耐人尋味的目光,霍奉卿抿唇默了片刻後,輕聲道:“對不起。其實不是針對你一個人。州丞、州牧兩府好些要員身邊都有。”

雖然他是今夜才根據雲知意所言將田嶺的圖謀拚湊完整,但他從兩年前應下盛敬侑的延攬那天,就很清楚自己的對手是田嶺。

他加入這場戰局比所有人都早,許多事自然做在前頭了。

在雲知意之前,州丞府左長史這個位置上的人是劉長青。後來劉長青告老還鄉,雲知意才回來接任。

“劉長青雖不算田黨,但這個位置是州丞府第二把交椅,對扳倒田嶺也至關重要,我不能不設防。”霍奉卿目視前方,握著雲知意的手緊了緊。

雲知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扭頭盯著他側臉的目光須臾不離:“那後來呢?我接任這個職位後,你想過要撤掉那些眼線嗎?”

借著廊下燈籠的熒熒紅光,可以清晰看到霍奉卿的喉結滑動了數下。

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對雲知意,惴惴直視進她的眼底。她不閃不避地回望他,神色平靜,看不出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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