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瓜子香本是沒有什麼問題, 但宋清辭偏偏在這種時候插嘴,明顯在故意偏幫葉姝說話。
百無一用是書生,偏偏說起話來氣死個人。吃瓜子比他們討論更有用處?笑話!
大家都十分無語地看著宋清辭的時候, 陸初靈對宋清辭的懷疑加重。她越發覺得這書生有問題, 就扭頭打眼色暗示封禮禾。
封禮禾正全神關注葉姝, 也在謙虛的思考葉姝所說的話, 所以完全忽略掉了陸初靈的眼神兒。
封禮禾看完地圖後, 在地圖上圈了位置。
“葉姑娘說得極對,咱們不能在這乾說話, 要行動起來, 而今就隻能選城西這處鬼宅了。”
封禮禾問金萬兩要了人手, 陸初靈要跟著封禮禾一起去。
封禮禾便請葉姝繼續保護金萬兩。
金萬兩可不願意葉姝繼續折磨自己,馬上跟封禮禾打商量, “能不能讓這位漂亮如天仙的陸女俠來保護我?”
陸初靈因為被讚美,害羞地笑起來。
封禮禾問過倆人的意思之後, 就高興地調換過來,正好他更願意和葉姝一起行動。
葉姝拿這劍,帶上莊飛。
臨走前,他不忘囑咐宋清辭早點睡,如果餓了, 那有備好的神仙富貴餅。葉姝做了一部分不帶餡的神仙富貴餅,曬乾了可以存儲很久。餓的時候取出一塊,蒸一下或者添水熬米糊也可。雖然口感比不上新鮮有餡料的好吃,但在餓的時候臨時填肚也很不錯。
宋清辭淡笑應承。
陸初靈一直悄悄盯著宋清辭, 觀察他。
金萬兩見封禮禾和葉姝離開了,徹底鬆口氣,樂嗬嗬地請陸初靈跟自己坐一桌,命人把他帶來的極品龍井給陸姑娘端上。
陸初靈禮貌地對金萬兩道謝後,目光又飄到宋清辭身上。
這書生身穿青色素綃錦袍,半靠在窗邊,垂眼看著書。他腰間綁著一根羊脂玉佩,看成色就知是上品。這書生雖然衣著並不繁複,但從頭到腳所穿無一不精貴,可見他家中境況良好。再有他此等氣定神閒的氣度,斷然隻有高門大戶才能養出,小門小戶是絕不可能。
陸初靈看宋清辭仍然在全神貫注地讀書,便不忌憚地繼續觀察他。
皮膚白淨,很是細致耐看。麵容清瘦,眉宇間沉靜,卻看起來並不好惹。他是那種安靜下來也不會被人輕易忽視的人,長眉修目,眼底空洞若一潭死水,波瀾不驚卻極可能暗藏危險,偏讓人禁不住想窺探底下有多深。
這書生能被姓葉妖女另眼相待,必有其特殊之處。不然以葉姝目中無人的張狂性格,絕對不可能把一名普通書生放在眼裡。
陸初靈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深究清楚宋清辭的底細。近些年淩雲堡這幫小人在江湖上越發活躍,令她父親十分苦惱。說不準葉姝這次和這名書生混在一起,就是淩雲堡暗中要醞釀什麼陰謀。她若能提早窺探其中的秘密,告知父親,也算立下大功一件。
等金萬兩的龍井茶上來,陸初靈笑問金萬兩,可否給宋公子也來一杯。
“我瞧他看了那麼久的書,必定口渴。”
“好好好。”金萬兩地心裡很不樂意,但礙於武林盟主的女兒開口了,他自然沒有不給麵子的道理,忙命屬下再上一杯茶給宋清辭。
茶來之時,陸初靈就吩咐戚問蝶把一口酥拿出來,給大家分了。
“可是百香樓的一口酥?”金萬兩忙問。
“正是。”陸初靈應承。
“哎呦,那可不好買,一天就賣五十份,多一份兒都沒有。”金萬兩表示他也愛吃百香樓的一口酥。
戚問蝶忙道:“可不是呢,特彆難賣。今兒一早天沒亮,姑娘帶著我們就去搶了。”
陸初靈端起其中一盤一口酥,送到宋清辭跟前。
“宋公子請用,這點心極好吃,皮一層層,很薄,酥得滿口掉渣。”陸初靈對宋清辭柔笑著解釋道。
宋清辭安靜極了,毫無回應。他目光始終如初地在書上,似乎太過專注,沒有聽到陸初靈的話。
戚問蝶和安蓮花見狀,都十分不忿,這書生也忒不識好歹了,竟敢無視她家小姐的話。她們小姐可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千金!
“你——”安蓮花要質問宋清辭無禮,立刻被陸初靈抬手製止住了。
“宋公子可能正看到精彩之處,我們不要打擾他。”陸初靈雙手托著下巴,淺笑著看著宋清辭,樣子既溫柔又善解人意。
陸初靈本就樣貌瑰麗,國色天香,如仙女兒一般漂亮。如今她這副模樣,更加讓男人們對她的美無法抵禦。金萬兩和他的屬下們的眼睛幾乎都直了,死死地定在陸初靈身上,唯有宋清辭和趙淩在無視陸初靈。
陸初靈更加確定宋清辭的與眾不同。她也不急,準備耐心等著宋清辭看完。實在無聊了,她便低著頭,慢慢飲著杯裡的涼茶以緩解尷尬。苦熬過了近半個時辰,終於等到宋清辭合上書。
陸初靈馬上精神地看向宋清辭,禮貌地請他嘗嘗一口酥。
宋清辭淡漠地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在陸初靈期待的注視下,隻是溫言開口謝過陸初靈,便欲起身上樓。
這書生看似溫和斯文,似乎有禮貌,其實很疏離淡漠,根本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陸初靈甚至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橫亙著一條深淵,在與宋清辭開口說話的時候,便有種如臨深淵的忐忑不安感。
“宋公子,何不嘗一塊試試?真的很好吃。”陸初靈還是想試著拉關係,去了解宋清辭的底細。
宋清辭甚至連看都沒看陸初靈一眼,就直接離開了。
陸初靈倏地感覺渾身不適。
這書生好恐怖!
陸初靈的心裡總有這種感覺,她抬首看著上樓的宋清辭,陷入沉思。
戚問蝶和安蓮花都很為自家小姐憤憤不平,好心給那廝點心吃,竟嫌棄地一口都不肯嘗。
“他未免太給臉不要臉了!”
陸初靈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她們不要亂言。
“我瞧他不簡單,這兩日你們暗中盯著他些,若有異常狀況,隨時稟告於我。”陸初靈小聲吩咐道。
戚問蝶和安蓮花立刻點頭應承。
金萬兩見陸初靈在宋清辭那兒碰了一鼻灰,就會嗬嗬笑著湊過來。他特意從那盤宋清辭沒動的一口酥裡,抓了三個塞進嘴裡,以顯示自己很給陸初靈的麵子,愛吃這個。
“陸姑娘不必去理會那個怪人,他呀就是裝得人模狗樣,好像他自個兒多高貴似得,實則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酸書生罷了。他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擺架子挑這挑那?呸!不要臉!”
金萬兩的話立刻引起了戚問蝶和安蓮花的共鳴,倆人忙點頭附和。
“金大哥不覺得他很不一般麼?”陸初靈再問。
“能有什麼不一般,自古書生都這副德行,不過是會點舞文弄墨的東西,就自命不凡,清高自傲,以為自己很了不得了。”金萬兩告訴陸初靈,許是因為宋清辭的家世比較好的緣故,才會更加嬌養出他這副德行。
陸初靈自小就生在江湖,接觸的也都是江湖人,並不知道書生普遍的樣子如何。聽金萬兩所言,倒覺得有幾分道理。再有,封禮禾遊曆江湖多年,閱人無數,連他都沒有對宋書生有什麼特彆的懷疑,可能真是因為自己孤陋寡聞,才會覺得奇怪。
陸初靈很善於檢討自身的問題,以儘量讓自己把問題看得全麵些。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陸初靈還是堅持之前的決定,讓戚問蝶和安蓮花這兩日多注意點宋清辭。
趙淩跟著宋清辭回房後,強烈的感覺到自家宮主的情緒不悅。那一口酥的點心裡都是豬油,是最可能引起他家宮主厭食的東西。
他低眉順眼地在旁呆立的半晌後,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凝滯了,逼仄得他幾乎呼吸。這令趙淩忽然想起葉姝了。
“屬下去給公子化一片富貴神仙餅。”人不在,或許此人親手做的餅會有用。
宋清辭沉默未言,隻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了桌麵三下。
趙淩立刻嚴肅地拱手領命,轉即他就換了一身夜行衣,跳出窗外。
……
葉姝跟著封禮禾抵達城西的鬼宅之後,就站在院子中央,雙手抱胸,緊張地環顧四周。封禮禾忙著吩咐人手去布置,一會兒進屋裡,一會兒去後院,一會兒又上了房頂。
葉姝始終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身子一動不動,眼珠兒倒是動得極快,每時每刻都在飛快地亂瞟。
封禮禾安排好一切之後,擦了擦頭上的汗,笑著走到葉姝跟前:“差不多了,但有一樣事情還需要時間完成。若找到這方麵的能人,日夜趕工,兩天時間應該也夠了。”
“那太好了。”葉姝才不在乎封禮禾到底做什麼防禦工程,隻急切地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封禮禾察覺到葉姝的異樣,問她怎麼了。
“不覺得這宅子很奇怪麼?我從一進院,就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盯著我。”葉姝說的時候,眼珠子還在不停地向四周亂瞟。
封禮禾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故意低頭,近些打量葉姝:“你該不會是怕鬼?”
“笑話,我要是怕鬼,會跟著你來鬼宅麼。”葉姝故作堅強地回瞪封禮禾。
她確實怕鬼,但她並不相信這間鬼宅會真的有鬼,所以才會毫不猶疑地答應封禮禾來這。可從進了這間宅子之後,反葉姝就覺得哪裡不對,感覺總有幾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這種感覺特彆真實。可是當她以靜製動,想追蹤這些不舒服的來源的時候,卻找不到任何破綻。
“難講,或許葉堡主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軟肋,故作堅強?”封禮禾揶揄道。
“我就不該答應陪你來,好心當驢肝肺。”葉姝甩著袖子就往外走。
“彆呀,我給你賠罪,剛才是我玩笑過了。葉姑娘膽子超大,天不怕地不怕,是這世上最勇猛膽量最大的女俠。”封禮禾慌忙補救讚美。
葉姝禁不住笑起來,聽這些話心裡賊舒坦。可以理解大魔頭為何那麼喜歡被拍馬屁了,這感覺還真不錯。
“葉姑娘覺得我這次能打贏昇陽宮麼?”封禮禾在回去的路上,封禮突然止步,麵色正經地問葉姝。
葉姝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能。”
本就是假的梅花令,既然不存在昇陽宮攻擊,那封禮禾的這次保護當然算‘成功’。
封禮禾沒想到葉姝對自己這樣有信心,他激動地應承一聲,暗暗發誓自己定不能辜負了葉姝的期望。他一定要在自己喜歡的姑娘麵前,好生展現自己的魅力。
葉姝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去問封禮禾:“之前宋公子說要留下來幫咱們收屍,封大哥怎麼那麼大度,居然一點不計較,還去感謝他?”
“人死了,最怕沒人給自己收屍。你初涉江湖,或許對這方麵感觸還不多。”封禮禾豪爽地笑道,“總有一天,你會體會到‘人在江湖,生不由己’,能有個人給自己收屍,已然是莫大的福氣。”
莫非大魔頭對她說這樣的話,是好意,給她莫大的福氣?
葉姝內心是拒絕的,這邏輯她無法不接受。
“算了,我惜命,還是不要感受這個了。”
“葉姑娘向往安穩的生活?”封禮禾眼底發亮地跟葉姝道,“其實我也想過安穩日子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太讓人膩味。”
“封大哥嘴上這樣講,但真遇見事兒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衝在前頭,比如這次就是。”葉姝覺得很多人都是口嫌體正,封禮禾就是屬於這種。
封禮禾怔了下,哈哈笑起來,“可能這種事兒要得慢慢來,沒法兒一下子改掉。”
“封大俠!大事不妙了!”一小廝提著燈籠遊走在街邊,終於看見葉姝和封禮禾後,飛快地奔跑過來,氣喘籲籲地指著客棧的方向。
封禮禾以為昇陽宮的人不守承諾,提前襲擊了客棧,不及聽小廝把話說完,就立刻抽劍往客棧跑去。
封禮禾闖進大堂後,發現金萬兩和陸初靈等人都完好無損地安靜坐在桌邊,並無什麼混亂發生,緩了口氣。
“到底出什麼事了?”
金萬兩和陸初靈雙雙臉色難看地看向封禮禾。
“封大哥,信。”陸初靈示意封禮禾看桌上的信封。
葉姝晚一步才進來,瞟見屋裡沒事兒,她鬆了口氣。她跟著就注意到桌上擺著兩封信,和封禮禾一起去瞧。
其中一封信是黃色信封,便是他們之前金萬兩所帶來的‘白梅令’。
另一封信的信封則為白色,紙張潔白稠密,十分厚實,一看就是上等紙。在這個信封旁邊,擺著一張寫著同樣內容為‘金萬兩,三日後’的信紙,信紙上旁邊還有一枝白梅花。但不同於之前那封信裡的乾梅,這次的梅花是新鮮的。
封禮禾將信紙拿起,明顯能感受到紙張在手感上的不同,信紙綿韌如玉,上書之字蒼勁恢弘,力透紙背,可見寫字之人有深厚的功底。
“這是怎麼回事?信從何而來?”封禮禾捏著手裡的信問。
金萬兩因為再次受驚,已經慌得臉色煞白,有點說不出話了,隻得看向陸初靈,請她解釋。
“一炷香之前,金大哥府上的小廝送過來的。說是有人突然闖進金府,在廳內的桌上留下了這封信。他們知道事情蹊蹺,沒敢亂動,就直接送過來了。剛才我和金大哥一起將這信打開,便看到了和前那封信一模一樣的內容。”陸初靈解釋道。
葉姝盯著這封新來的信,臉色淡定,心裡早已經萬馬奔騰。新信從內到外都透著高級,一定是真正的白梅令。
居然在這種初夏時節能弄到鮮梅花,絕對是昇陽宮最為有力的身份象征了。
金萬兩這次真沒活路了。原本因為封禮禾出現在廬州,有改變劇情可能,金萬兩很可能不會被原來的凶手殺死。但是現在真正的白梅令出現了,金萬兩徹底沒機會可逃了。
總結其作死的原因:瞧不起宋書生,背地裡罵宋書生,製造噪音影響宋書生休息……樁樁件件都是送命之舉,大魔頭那麼斤斤計較殺人如麻的小氣鬼,怎可能會繞過他。
若想活命就應該像她這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及時辨出大佬身份,左右逢迎,能慫就慫,方是長久生存之道。
“封大哥,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又來一封信?”陸初靈心裡隱約猜測到了什麼,但她不敢斷定,便問封禮禾。
“這才是真正的白梅令,之前那個是假的!”
此言一出,在場人嘩然。
封禮禾嚴肅地進行自我檢討。
“之前是我疏忽了,因我也沒見過真正的白梅令,也沒想過會有人有膽量偽造白梅令。而今兩廂對比,真假再明顯不過。這真正的白梅令所用的是蘭香紙,寸紙寸金,梅花也是鮮的。這時節能有鮮梅花的地方並不多。我才想起來,我以前曾聽人說過,昇陽宮的老巢所在有一處叫寒梅山的地方,那裡氣候多變,與外麵的不同,常年有梅花綻放。”
“這麼說我之前收到的是假的白梅令,”金萬兩又氣又恨,情緒複雜,“天殺的,隻是假的就好了,為什麼又會來真的!”
封禮禾皺眉:“按道理說,昇陽宮本該氣惱是有人冒充他們下達假的白梅令,他們該去對付造假的那個人才對,反而沒有,卻對你真正下了白梅令。”
“說明的昇陽宮的人非你死不可。”陸初靈總結道。
金萬兩嚇得直哆嗦,“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封大俠,陸姑娘,葉堡主,救我,救救我呀!”
“金兄放心,我們既然早就答應保護你了,就不會出爾反爾。再者說,大家之前本就當著應對真白梅令去準備了。”
金萬兩忙點點頭,自我安慰這也算是個好的方麵。他再三向封禮禾鞠躬,懇求他一定要儘全力幫自己。
葉姝冷眼旁觀這一切,在心裡提醒自己:這就是得罪大魔頭的下場,當引以為戒。
即便她最近和大魔頭的相處越來越和諧了,她應在心中謹記:與狼共舞,時刻警惕。
“阿彌陀佛,請佛祖保佑!”葉姝默默雙手合十,閉著眼祈禱。
葉姝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金萬兩和陸初靈等人都眼色很複雜,似在譏諷葉姝的貓哭耗子假慈悲。封禮禾的目光就友善很多了,忍不住稱讚她善良。
“彆誤會,我是在請求佛祖保佑我自己,你們就自求多福吧。”葉姝隨即對金萬兩道,“為了以防萬一,我勸你還是先交代一下|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