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睜眼的時候,看著滿屋子掛著喜慶的紅綾,四處貼著喜字,葉姝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時間過得真快,當初在法華寺初遇大魔頭心焦逃命的場景,恍若昨日剛發生一般。如今,她竟要和大魔頭成婚了。
在成婚前這五個月,葉姝除了籌備婚禮事宜之外,還熟悉了昇陽宮的內務,記住了每一張臉對應的名字,協助宋清辭把昇陽宮打理得井井有條。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大魔頭對她沒什麼要求,而大家對大魔頭則不敢有什麼要求,所以人人都說好。
葉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好還是不好,反正大家都那麼誇,她便不客氣地當自己很優秀了。
昇陽宮內有不少人來巴結她,大魔頭要她無所顧忌,一切禮物都可以照單全收,所以這段時間她禮物又收到手軟。因此得了不少錢,葉姝就拿這筆錢去開點心鋪。
如今葉子點心鋪已經在蘇州、開封等地開了二十餘家分鋪,主營耐儲的乾糧點心、肉乾肉鋪類和醬料醬菜。因為揚州的葉子點心鋪已經有了口碑,前人種樹,後人就好乘涼,所以各地分店的生意都很不錯。甚至還有地方駐軍來光顧,大批量訂貨。
葉姝打算把這些鋪子當成嫁妝給大魔頭,雖然鋪子的生意前景很好,盈利很多,但葉姝知道這些東西根本入不了大魔頭的眼。但重點不在於大魔頭要什麼了,關鍵看她有什麼,她就這點家當了,敢不要就不跟他睡覺!
“姑娘,熱水備好了。”
莊飛特意撒了很多白梅花,梅花一朵一朵緊挨著浮在水麵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葉姝整個身體埋進水裡後,就一動不動地呆看著前方不說話。
莊飛一邊給葉姝擦背,一邊觀察葉姝的臉色,起先沒打擾,之後看她一直如此,就忍不住問自家姑娘怎麼了。
葉姝依舊失神發呆:“我在琢磨該選哪一個。”
“哪一個?什麼哪一個?”莊飛不懂。
葉姝回神後,瞪一眼莊飛,要她彆多嘴亂問,“快去把喜服拿來。”
“噢。”莊飛乖乖離開,心裡琢磨著姑娘想的事兒肯定是關於那方麵的,好像她不懂似得,她又不是小孩子。
葉姝更衣之後,蘇婆子笑著端了一碗櫻桃乳酪給葉姝,就怕一回兒忙起來,她沒工夫吃飯。
這把櫻桃剖開去核,加糖熬製做成櫻桃醬後,壇口封泥儲存。等到這會兒取出來,在剛蒸好的乳酪上,澆上用蔗糖漿調好的櫻桃醬,用金銀碗盛著。吃的時候,一勺舀一口,雪白的乳酪上一定要帶點鮮紅的櫻桃醬,在嘴裡輕抿,軟嫩酸甜,奶香十足,便是沒牙的老太太和三歲的娃娃也會愛極了這口。
“這個好,”
葉姝舀一大口塞進嘴裡,滿足感加倍。
“我正覺得餓呢,還琢磨著要不要去廚房——”
“可不行,今兒你大喜,去不得那地方。”蘇婆子就怕葉姝下慣了廚房,今天也忍不住想去。
“不知道他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葉姝不禁念叨起了宋清辭。
按照當地的習俗,新人在成婚前七天不得再見對方。葉姝和宋清辭至今就已經有七天沒見過彼此了。
“你每天都送吃食過去,餓不著他的。”蘇婆子道。
蘇若在這時候進門,聽了蘇婆子的話,忍不住笑:“娘親還是沒懂呢,大姐是擔心今天她不做,姐夫沒飯可吃了。畢竟姐夫隻愛吃大姐做的東西。”
“也不是,彆人做的他也吃的。”葉姝小聲分辯道。
蘇婆子和蘇若、莊飛都隻笑不說話了。大家都明白這事兒,哪裡用聽她分辯。宋宮主確實也吃得彆人做的東西,就是食用量突然變得跟鳥兒一樣了,隻碰一點點,絕不多食,好像吃多一口就會沒命了似得。
蘇婆子甚至懷疑,宋清辭之所以會這樣就是為了黏住她可愛的女兒。搞得她女兒現在一跟他分開,就忍不住惦記他吃飯的問題。這男人何等心機!
不過這樣也好,她這個做娘親的就不必擔心女婿會變心了,敢變心的話,就讓女兒乾脆餓死他!
“那咱們可得快點把你嫁過去,不然餓著了宋女婿可不好了。”
蘇婆子笑著擺弄起葉姝的頭發,令莊飛拿梳子來。
葉姝和宋清辭辦婚的地點在鳳陽城。
之所以定在這裡,一則是應了林楓、林若蘭、陸墨等人的強烈要求。他們都想參加婚宴,昇陽宮的地點又不好隨便暴露。二則是宋清辭的老家就在鳳陽附近,在這裡成婚也算告慰了他父母的在天之靈。
現在葉姝人住在鳳陽城西的葉宅,宋清辭則住在鳳陽城東的宋宅。整個流程不求特殊,一切都遵從本地的慣例習俗。
在黃昏前,宋清辭騎著棗紅大馬,帶著鼓吹雜劇的迎親隊伍,一路熱熱鬨鬨抵達葉宅。喜服加身的宋清辭玉麵含笑,神采斐然,清雋無雙,仍還有一股縹緲的仙人之味。路邊圍觀的百姓都禁不住都看直了眼,紛紛誇讚這新郎官是他們有生以來見過最英俊的人兒了。
宋清辭跳下馬後,便踱步至葉宅門前,獻雁為贄禮,請門口人代為通報,好請新娘出來。
“那要看你有多誠心了,我們葉家的姑娘可不是那麼隨便就能嫁人的。”林若蘭著一身男裝,背著手從門後走出來,笑著對宋清辭挑了一下眉毛,“若有一日,你和她吵架了,她錯,你對,你當如何處置?”
“沒有這一日。”宋清辭道。
林若蘭愣了下,明白宋清辭的意思是說葉姝一定是對的,她忙換了個問法:“那若有一日,她最想做的事你偏看不上,你當如何處置?”
“沒有這一日。”宋清辭依舊重複之前的回答。
林若蘭蹙眉:“你這是敷衍!”
“林姑娘若不信,大可以在婚後陪著我們小住幾年,看看便知了。”宋清辭淡淡地回答道。
林若蘭被宋清辭這淡然肯定的語氣給折服了,感覺到他應該不是開玩笑,但也說不好,總要嚇一嚇他,能讓他多為葉姝上點心也好。
“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要以為我不會去,我真會去。”
“隨時歡迎。”宋清辭波瀾不驚地應承。
“好吧,去通傳,請新娘子出來。”林若蘭開心笑起來,吩咐家丁道。
蘇婆子親手為葉姝蒙上了蓋頭。她高興地合不攏嘴,明明很歡喜地笑著,眼淚卻止往下流。姑娘要出嫁了,所嫁之人與她兩情相悅,極為可靠,她真的好開心,也好感恩老天爺能讓她可以看到今天這一切!
“娘親莫哭了,出嫁之後我們還會住在一起,又不會分開。”葉姝拉住蘇婆子的手勸道。
蘇若跟著應承,也勸蘇婆子彆惹大姐跟著掉眼淚,“大喜的日子,咱們高高興興笑著就好。”
“我就是太高興了。”蘇婆子馬上擦掉眼淚,應和蘇若的話。
“新郎官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傳話的小丫鬟飛快地跑來傳報道。
照規矩新娘子是被要娘家兄弟背著出門的,蘇若立刻紮穩了馬步,等著葉姝上來。
蘇若自病愈之後養了半年身子,比以前壯實很多。葉姝被他背起的時候,能感覺到蘇若的力量,行走起來步伐穩健,速度極快。不過蘇若一向做事溫和穩重,包括說話走路。今兒這樣反常,葉姝覺得這裡麵肯定有貓膩。
“為何走這麼快?”
“要快點走才好,哪能讓姐夫等著急了。”蘇若道。
葉姝聽他提宋清辭,更覺得是貓膩了,她揪住蘇若的耳朵,小聲警告他:“快老實交代。”
“嘿嘿,什麼都瞞不過大姐。姐夫說,如果我能快點把大姐送到他麵前,他便教我武功。”
蘇若走了兩步之後,發現背上的葉姝還在沉默沒有說話,還有點擔心葉姝因此生氣了。他忙給葉姝賠罪,深刻檢討自己不應該為了這點利益‘出賣’大姐。
“既是這麼便宜的好事當然要占,反正我早晚都要見他。一會兒等看到他的時候,你最好跑起來,越快越好,讓他看到你很努力,回頭肯定會多教你幾招絕世武功。”
“大姐說得極是!”蘇若趕快就跑起來。
“讓你見到他再跑,現在跑什麼勁兒,不累麼。”
蘇若根本不聽葉姝的話,依舊瘋跑,氣喘籲籲地把人送到門口。葉姝則要忙著按住自己的蓋頭,不然早就被跑起來的風吹掉了。
宋清辭瞧見蘇若如此賣力的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滿意地笑起來。一旁的林若蘭見狀,更是笑得不行了,感慨葉姝居這麼急於出嫁了,居然一時半刻都等不了了,果然洞房花燭比較誘人。
葉姝進花轎後,宋清辭就上馬,他扭頭看眼轎子,方出聲命大家走。
這一路鼓聲不斷,搖搖晃晃,葉姝的心裡也跟著打起小鼓來,時間過得越久,這鼓就敲得越快。
轎子停下之後,聽喜婆喊一聲起嬌,葉姝出轎後,就在莊飛的攙扶下跨過馬鞍,寓意平安。
“想我沒?”低沉男聲傳來之時,一雙修長溫熱的手便握住了她的右手。葉姝的心沒由來地猛跳一下,便下意識地縮手,結果手被對方攥得死死的,似乎生怕她逃脫一般。
“台階,一、二、三。”宋清辭牽著葉姝往裡走的時候,不時地提醒葉姝注意腳下,令葉姝覺得心裡很踏實,而且這種時候覺得他的聲音分外好聽有磁性。
昇陽宮的人都扮成了參加婚宴的賓客,足有百餘數。
入正堂之時,葉姝能感覺到左右兩側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們,但是好安靜,令她能清晰地聽見她和宋清辭的腳步聲,這反而讓她感覺一種嚴肅而莊重的儀式感。
行至大堂之後,便是拜天地,因宋清辭的父母不在,高堂之位空著,隻單純地跪拜即可。禮畢,四周才熱鬨起來,紛紛道恭喜,葉姝還聽到了林楓、陸墨等人的聲音。尤其是楚月,笑得賊大聲,嘴上還感慨回頭她也要找一個像宋清辭那樣的小白臉。
楚月話音剛落,忽然瞟見了石阡基,聲調立刻就變了。
“他他他他怎麼會在這?”
“我怎麼不能在?”石阡基嫌棄又囂張地瞥一眼楚月,隨即就換了一副麵容,十分畢恭畢敬地給葉姝和宋清辭行禮,“恭喜宮主和夫人,祝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在場的昇陽宮人立刻跟隨石阡基的話,齊聲道賀,聲音震天。
楚月晃了下身子,被慕容逸扶住了。同樣驚詫的還有林若蘭、陸墨和陸初靈等人。
楚月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慕容逸,見他並沒有像大家那樣麵有驚色,感覺到了什麼,“教主,我沒聽錯吧?他他他剛才叫他他他他宮宮——”
“宮主。”慕容逸聲音鏗鏘地應承,幫助楚月回憶。
楚月驚色更甚。林若蘭、陸墨等人也同樣如此。他們猜到宋清辭不是凡俗之人,但從沒想到他竟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如雷貫耳、提名字都會震動武林的昇陽宮宮主!
“天天……天呐,我怎麼辦。”楚月臉色煞白地看向宋清辭,不,她連看都不敢看了,趕緊躲在慕容逸身後。完蛋,了完蛋了,她剛剛竟然無知囂張地稱昇陽宮宮主是小白臉。
“葉姝,他真的是?”因為葉姝蒙著蓋頭,林若蘭去問她,因為看不見她的表情,更覺得焦急。
陸墨等人也都看著葉姝,見蒙著紅蓋頭的葉姝微微點了頭,徹徹底底坐實了,所有人都驚得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做什麼表情。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都怪我娘居然把請帖的事兒給我忘了,半月後才提醒我,我這日夜著忙趕路才總算及時到了。”
封禮禾匆匆跑過來,一腦門子汗。瞧見新郎新娘還在,封禮禾開心地笑起來。
“還不算錯過,剛剛好。那封某就祝你們夫妻連枝相依,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多謝。”宋清辭淡笑道謝。
封禮禾轉眸看一圈眾人,這才發現大家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問慕容逸等人怎麼了。
陸初靈餘驚未定地睜著大眼睛,對封禮禾小聲道:“宋、宋公子好像是昇陽宮宮——”
‘昇陽宮宮主’這個名號實在是太大了,她都不敢說全。
“啊,這件事啊,怎麼,你們還不知道麼?”封禮禾一副‘你們都在大驚小怪’的口氣反問。
所有人立刻都瞪向封禮禾。
“封大哥不說,我們怎會知道。”陸墨抗議道。
封禮禾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話說的太欠揍了,訕笑著搓下巴,“這種事情怎麼能亂說,這可是人家的秘密,慕容逸也早就知道了。”
於是陸墨、陸初靈兄妹很針對地看向慕容逸,意思我們都跟你這麼好了,你居然不告訴我。慕容逸苦笑不止,用眼神埋怨封禮禾給他惹事兒。陸墨倒還好說,陸初靈就麻煩了,他才跟她有點曖昧的苗頭,如今鬨這一出,怕是要費好大的心思才能把人哄好了。
“諸位先聊。”宋清辭無心去管他們怎樣驚訝,禮貌地撂下一句話,就牽著葉姝手送她去新房了。
大家立刻都非常乖乖的,老老實實地應承宋清辭的話。直至目送宋清辭和葉姝的身影消失,他們才開始算賬,彼此吵得不可開交。
“那這麼說,我們現在——”楚月忽然反應過來,她謹慎地瞄一眼石阡基後,轉眸看著院子那邊安靜瞅著他們一直都很規矩的‘賓客們’,“在虎穴之中?他們都、都是昇陽宮的人?”
此話一出,陸墨等人都禁言不吭聲了,曉得場合不合適。
半柱香後,幾個人聚在偏僻牆角,嘰嘰喳喳又開始吵起來。封禮禾和慕容逸受到的批判得最多,大家都罵他們倆太過分,居然一點都不透露。
“算了吧,你們都彆難為他了。若透露,這會兒他們隻怕早不是站著的了,在土裡。”林楓撚著胡子道。
大家聽這話,複而再想到宋清辭的身份,都默然不噤聲了。
“其實看起來他不像是那麼可怕的人。”陸初靈小聲試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