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明喬被餘燼誠哄著入睡了。
她覺得靈魂在下墜,墜進了虛空的境界,眼前飄著雪,雪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然後,她聽見時鐘搖擺的聲音突然靜止,黑暗被切割成兩麵,巨大的光線刺來,緊接著,耳邊傳來許多嘈雜混亂的聲音,飄雪化成無數個來來往往的人群虛影,像一個虛擬的世界。
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明喬眼前,他漸漸彙聚成一個清晰的模樣,是餘燼誠,卻又不像餘燼誠。
他看起來是青澀的,還沒有後來商場裡打磨出的淩厲與冷峻,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卻高傲漠然,與同齡人完全不一樣。
明喬正疑惑,她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進去,天旋地轉,仿佛時空碰撞錯亂……
再睜眼,她竟然已經來到剛才看到餘燼誠的地方,東洲著名的貴族學校。
這是怎麼回事?
還來不及驚訝,她胳膊被人撞了一下,是下課了,學生們從教室裡跑了出來。
她聽到姑娘們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帶了。”
“快看,那是餘燼誠!”
“他沒帶傘,要不要去幫幫他?”
“省省吧,他那樣高傲的少爺,根本不會在乎彆人的幫助,我們先走吧。”
夏季的雨打著枝頭,嘩啦啦地響。
明喬穿過雨簾,看到少年站在對麵教學樓下。
他身高還沒有完全發育,看起來隻比明喬高一些,少年穿一件黑色襯衣,清瘦俊逸,膚色更為冷白,眼眸垂著,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他漠然得令人不敢接近,至少三米內,沒有一個學生敢站在他身邊。
少年忽然緩慢抬起眼看過來,漆黑的眼神落在明喬臉上,一秒,兩秒,淡淡移開。
明喬歎氣,原來這就是小時候的餘燼誠啊,還真有點後來的風範,這麼年輕就有了後來的高冷。
她借到一把傘,笑著走到少年身邊,像他以前保護她那樣,把傘傾斜到少年頭頂,像大姐姐一般溫柔笑著,“阿燼,我送你回去啊。”
……阿燼?
餘燼誠沒什麼情緒的眼眸裡極快閃過些什麼,靜靜看她一眼,彆開眼神,連話都不講。
明喬也在打量他,少年現在果然隻比她高一些,不說話的樣子也有幾分像後來的他。
明喬眼神溫柔,摸摸他的頭,“阿燼,你記不記得我?”
一個姑娘家去揉男孩子的頭,這有點奇怪,也太過親昵。
餘燼誠唇角淡淡勾起,笑意諷刺,“大姐,我認識你嗎?”
……大?大姐?
明喬整個人有些僵硬,胸腔裡的火騰騰騰的升起來,也沒管這是在夢裡,凶巴巴的捶他一下,“餘燼誠!你敢這麼叫我?”
餘燼誠有些意外的蹙眉,這個女人似乎認識他,她看他的眼神很溫柔,態度自然而然的親昵,這些他都很明白,但是餘燼誠確信,他不認識她。
餘家的管家舉著傘連忙走過來,態度恭敬道:“少爺,我來晚了。”
管家接過餘燼誠手中的書,少年離開時又淡淡看一眼明喬。
明喬下意識拉住他,“帶我走。”
完全很任性的語氣,被後來的餘燼誠嬌慣出來的。
管家很意外的看著倆人,“小姐,你認識我們少爺?”
這姑娘從容貌到打扮都不像普通人,或許是哪個名媛,隻是年紀看起來不像初中生,和他們家少爺有什麼關係?
“我是他老婆。”明喬瞪了餘燼誠一眼,這死小子居然敢喊她大姐,等她把他態度糾正過來再好好收拾他!明喬也不管這是哪裡,隻要有餘燼誠在,她什麼都不怕。
餘燼誠和管家都愣了。
老婆!?
他們少爺才十六歲,看起來像是有老婆的人嗎?
明喬不依不饒的拉過餘燼誠胳膊,強勢地摟著他,“餘燼誠,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彆想甩下我。”
少年眉心蹙起來,看她的眼神格外冷淡。
明喬不喜歡他用這樣的眼神,“不要這樣看我!”
她嬌縱得很,有點凶巴巴的。
少年年紀小,力氣卻很大,拽著明喬的手,漠然將她扔開,眯了下眼睛,警告:“離我遠點。”
他走入雨簾,管家奇怪的看一眼明喬,轉身去追。
明喬看著餘燼誠背影冷哼。
死小子,有你哭的時候!
明喬懷疑自己在做夢,隻覺得這夢做得實在過於奇怪,居然看到了餘燼誠的小時候,還是那麼不招人疼的小時候。她捏自己大腿,想讓自己醒過來,然而完全沒用,難道不是在做夢?
明喬回不到現實,卻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漫無目的走在街頭。累了倦了沒有地方睡,她自嘲一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混得這麼慘。
在她身後一直跟著一輛車,少年坐在車裡,透過黑色看著樹下發呆的女人。
管家道:“少爺,需不需要……”
“不需要。”聲音冷漠。
他想知道,憑什麼她會讓他有莫名的親切感,憑什麼她一聲“阿燼”,他的心就狂跳起來。明明他已經孤獨了這麼多年,這個女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走。”收回目光,少年閉上眼。
管家不敢再說什麼,自從先生去世,夫人改嫁後生了另外一個兒子,少爺就越來越孤僻了,而這個姑娘,管家也覺得格外奇怪,倒沒有多問,把車開回了老宅。
可憐的明喬就在街上晃了一夜,心裡將餘燼誠罵了八百次,她和他在一起後,這個男人從未讓她有過一分的委屈,如今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倒學會折磨她了,好得很!
明喬憤憤的想,明天就親自教他做人!於是第二天,明喬照例來到他學校,並提前打聽到餘燼誠的教室和座位。
貴族學校裡的學生都出生不凡,沒人會格外優待餘燼誠,但卻有人看不慣他冷漠孤僻的性格,經常在他座位和書本裡惡作劇。
餘燼誠還沒來,她站在他教室外,看到另一個男學生把墨汁倒在他櫃子裡。
明喬蹙起眉,走了進去。
惡作劇的壞學生偷笑著跑回自己座位,他桌上突然多出來一把傘,一位相貌妖冶明豔的姑娘懶洋洋的環著雙臂,居高臨下睨著他,“喂,你。”
高中生哪裡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哪怕是電視裡的女明星也沒有她漂亮,許多人看呆了。
教室外,餘燼誠蹙著眉看她。
明喬掃了一眼餘燼誠書櫃裡的墨汁,“給他擦乾淨。”
“你是誰啊?”那男生回過神,臉紅脖子粗地呆呆看著明喬。
莫名的,餘燼誠不喜歡那男生看明喬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令人厭惡,比所有欺負過他的手段都來得惡心。
明喬淡淡道,“我是餘燼誠老婆。”
語不驚人死不休,全班一陣靜默後爆發出接二連三的笑聲。
餘燼誠沉默的看著明喬側臉,唇線緊抿,這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
明喬麵無表情,她知道自己這麼說會招人笑話,她可以撒謊自己是他姐姐,或者隨便編造一個彆的關係,但是她不願意,嫁給他這麼久,一直被他捧做掌心寶,她才不要當彆的。
不過眼前這壞學生笑得實在令人討厭了,明喬利落的給了他一巴掌,把人給打懵了。
“你……你,你居然打我!”沒吃過苦的富家子弟哪裡經受得住明喬這一巴掌,臉都紅了,愣愣的瞪著明喬。
明喬冷嗤,打他怎麼了?這麼明目張膽欺負她老公,她還不能還手了?沒這道理!
她抬手摁住壞學生脖子,將他一把摁在餘燼誠桌上,“擦乾淨,擦不乾淨我繼續打!”
“好,好,我擦!”
壞學生找來帕子把餘燼誠書櫃擦乾淨,幾滴墨汁濺到明喬的高跟鞋上。這鞋是餘燼誠送的,她很喜歡,看到上麵的臟東西,眉頭不悅的蹙了起來,明喬回頭就看到一直在門外的少年,她揚了揚眉,“你來啦。”
他走過來,把書放在桌上便坐下,也不理會明喬。
明喬撇嘴,也沒說話,心想還是不跟他計較了,他現在還在人生最困難的階段,身邊的同齡人都欺負他沒爹沒媽,明裡暗裡嘲笑他,欺負他。也難。
學生們開始上課了,明喬自己在操場裡溜達,到飯點時學生們下課,明喬坐在學校長椅曬太陽。
她閉著眼睛懶洋洋,麵前壓下一個陰影,明喬睜開眼,看到餘燼誠。
她抿唇一笑:“怎麼了?”
“你是誰?”他眼神瞬也不離地盯著她,企圖在她臉上尋找到幾分慌亂的情緒。
明喬雙手托腮,笑著看他:“都說了,我是你老婆,你長大以後會愛慘了我,死活都要娶我。”
餘燼誠眼中閃過一絲諷刺,“那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在做夢,等會兒我睡醒了,就要把這個夢告訴成年後的你,我要跟以後的那個你告狀,說你欺負我!”
他突然笑了一下,語氣意味深長:“但你看清楚,我不是夢,我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