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翠紅從江老太房間裡麵出來的時候,臉跟用了二十年的老鍋鍋底一樣黑。
早上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的妝,基本上算是白化了。
連紅燦燦的嘴唇,都拯救不了她糟糕至極的臉色。
江大路倒是還好,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冷了就進屋,我去跟我媽聊幾句。”江芝蓮跟崔年打完招呼,就朝陳翠紅走了過去。
“怎麼了?老太太跟你說什麼了?”江芝蓮把陳翠紅拉到以前跟姐妹們一塊兒住的房間,並合上了房門。
陳翠紅往床上一坐,氣呼呼道:“你奶那嘴還是跟以前一樣臭!”
“你還指望一張臭嘴能香回來麼?”江芝蓮輕笑一聲,“你不是應該有所心理準備嘛!怎麼還氣成這樣了?”
“我也不知道!”陳翠紅朝破舊的床頭櫃上狠狠地踢了一腳,“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更生氣了!氣得我肝疼!”
江芝蓮:“你們在屋裡到底嘮什麼了?說出來,讓我給你開解開解,沒準心情馬上就能變好呢!”
“還能說什麼,不就是那些老話嘛!”陳翠紅仔細想了想,“就揀難聽的話罵我來著,說我是浪蹄子,賤女人,丟下孩子男人跑了。說我這麼多年不回家,沒準在外麵做了什麼臟了身子的活計。”
江芝蓮了然地點點頭,這些她差不多都猜到了。
隻是,她沒有想到,陳翠紅還真能直接把這些話親口講出來。
她問這個問題,也隻是想聽聽大概講了些什麼事情,並不需要她把老太太罵人的具體字眼說出來。
可說出來也就說出來了吧!
也許沒準是種發泄的途徑。
“你奶奶說我不要臉,知道家裡現在過得好了,就想著過來討好處。說我肯定在外麵生了一堆野丫頭,說我帶著一身的臟病,讓我立馬滾蛋。”
陳翠紅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站在那跟個傻子似的。”
江芝蓮想了想,“還真是沒法反駁。”
陳翠紅抬起頭,看向江芝蓮,“什麼意思?”
“你之前的確是想靠著我們享清福啊,難道不是嗎?”江芝蓮挑了挑眉梢,“難道是我記錯了?”
陳翠紅低著頭,無言以對。
“不過你現在已經開始工作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呀!自己賺工錢養活自己,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挺美的嗎?你之前有過這種體驗嗎?沒有吧?”江芝蓮說話時始終盯著陳翠紅的臉。
她稍縱即逝的最微小的表情變化,都沒有逃過江芝蓮的審視。
陳翠紅從憤怒的情緒中漸漸脫離出來,她開始思考,開始轉變思路。
最近這段時間的確過得比以前更加愉快了,是那種從心底升騰起來的,無比踏實的開心。
“你到底生沒生過孩子,有沒有沾染上什麼病,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你不需要向誰證明什麼呀!你保持健康的身體,打扮得美美的,過得開開心心的,不就得了嘛!”江芝蓮把眉梢一樣,瀟灑地說道:“你管他們說什麼呢!你氣什麼呀,有什麼可氣的。”
陳翠紅感覺自己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你說得很有道理呀!”
“你回來過年,是為了展示自己的美,長得美,打扮得美,過得美。難道不是嗎?要不然你一大早起來,拾到半天,都是乾嘛的呀!被罵幾句,就敗陣了呀!”
江芝蓮看向陳翠紅,“那後麵還有大伯娘,還有小姑的刁難和冷嘲熱諷呢!你打算怎麼辦?一回到江家,回到這個氣氛裡,你就沒了護身的武器了嗎?你隻是在外邊有戰鬥力呀?那可不行!”
陳翠紅目不轉睛地盯著江芝蓮,驚訝於這個小姑娘的敏銳與聰慧。
不,用小姑娘來稱呼似乎已經不夠準確了。
她真切地感受到,蓮娃已經不再是那個繞著她要雞蛋吃、要糖吃的小毛孩兒了,而是個愈發成熟的,甚至她偶爾會下意識去依賴的大人。
“當年你那麼走掉,肯定是不負責任的做法。無論有什麼難處,有什麼難言之隱,你至少都沒有選擇更加合理,更加合適的方法。”
江芝蓮緩緩說道:“不過,人在有些時候就是會犯錯。你嘴硬不承認自己有錯,但是心裡又過不去這個坎兒。你不覺得很彆扭嗎?這樣下去,你永遠走不出這個怪圈。”
被說中了心事的陳翠紅,驀然紅了眼眶。
怒氣和委屈積攢的情緒,眼見著就要潰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