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裡麵的人也是真實的。
那一具被卡在方向盤和座椅中的屍體，她的皮膚是冰冷的，並且帶著人體組織特有的彈性的，她的身體裡麵湧出了大量的鮮血，粘稠的在車子裡麵流淌，在餘念撫摸到她身體的時候，也摸到了那鮮血，這不是副本裡麵的NPC的鮮血，這是人類的鮮血。
一般的玩家可能分不出清楚副本裡麵NPC的鮮血和人類的鮮血到底有什麼區彆，但是對於餘念來說，這種區彆就像是用刀鋒深深的鐫刻在身體裡麵一樣，她或許說不出來不同在什麼地方，但是隻要她聞到，隻要她摸到，她的身體就已經做出了最準確的分辨。
麵前的這具屍體也是真是的，她不是NPC，也不是副本裡麵做出來的影像，更不是什麼鏡麵，她就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一個人，一個死人，一具屍體而已。
不，這不可能。
副本已經刷新過了，更何況這是一個開放型的副本，也就是說就算是小黃鸝她不進來，其他的玩家也會進入這個副本，那麼是不是代表著其他人也會看見這具屍體？
怎麼可能呢？
玩家是不屬於副本的，無論怎麼改變，這一點是絕對不會變的，對於副本來說，每個玩家都是過客，他們或許會改變一次副本，又或許不會改變，但是不管他們會不會改變，當副本結束的時候，他們會離開，然後副本被刷新，被重置，副本裡麵的一切都將會重新開始。
既然如此的話，玩家的屍體怎麼可能會被留下呢？
這種和副本完本不是同一個種類的東西怎麼會被留下呢？
無論餘念在腦子裡怎麼告訴自己不可能，但是事實就在眼前，事實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不斷的打在了餘念的臉上，□□裸的向她宣告她的推測是錯誤的。
事實上，副本是可以保留玩家的屍體的，但是，這些屍體保留下來有什麼意義嗎？作為一個地標？作為一個副本的紀念品？還是彆的什麼。
這樣的玩家屍體會被保存，那麼……那麼她呢？
芳芳曾經說過，她不止死過一次，修離也不止死過一次。
如果小黃鸝媽媽的屍體會被保存下來，那麼她死過那麼多次，她曾經的屍體會不會也被保存下來呢？
那些曾經在腦子裡麵一晃而過，餘念以為自己根本就抓不住的東西現在竟然完全的清晰的呈現了出來，是的，她的屍體。
她死了那麼多次，她的屍體在哪？
還是說，她每一次死亡她都會帶著自己的屍體重新再來嗎？
餘念半跪在副駕駛座位上，靜靜的看著小黃鸝媽媽那可怖的屍體，可是她的腦子裡麵已經掀起了喧天的巨浪，一滴汗珠順著她的額頭上滾落了下來，更多的汗珠滾落了下來，就在這一刻，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裡生出了一種極限的寒，讓她無法抑製住身體顫抖了起來。
“沽酒姐姐，你還好嗎？”小黃鸝覺得沽酒觀察自己媽媽的屍體時間太長了，她知道媽媽的屍體的樣子非常可怕，可怕到她隻看過一次，以後每次做夢她都能夢見完好無缺的媽媽和她的屍體不斷的交疊出現，一會兒笑眯眯，一會兒又血淋淋的將自己抱在懷裡。
既然這麼可怕為什麼沽酒還要看那麼久，她能看出什麼嗎？
餘念一直感覺到有人用冰冷的手碰觸到自己的皮膚的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來，小黃鸝那過於冰冷的手讓她下意識的抖動了一下，好像被嚇了一跳。
小黃鸝猛地收回了手，望著從車裡麵鑽出來的餘念，真心實意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碰你，我就是看你在那裡的時間太長了……”
餘念伸出手擦了一把滿臉是汗水的臉龐衝著小黃鸝搖搖頭，轉而朝著車後座看去。
沒有小黃鸝，在車後座的上麵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有人存在過的痕跡，就仿佛這輛車裡麵從剛才開始就隻有小黃鸝媽媽一個人而已。
愣了一下。
餘念這才緩緩的轉頭看向了小黃鸝，她的目光尖銳而鋒利，像是一把開刃的匕首朝著小黃鸝毫不留情的紮了過去，似乎想要揭開這個孩子身上的皮子看看在這幅皮囊的下麵到底有些什麼一樣。
大概是餘念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於冷冽和無情，小黃鸝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咽了一口口水，一邊不動聲色的閃躲著餘念的目光一邊小心翼翼的問：“沽酒姐姐，你為什麼這麼看我？”
“你去哪了？”餘念問。
“我在這啊。”
“不要跟我裝傻。”餘念抬起了手，指了指甲殼蟲車子空蕩蕩的後座上麵問：“我是在問，原本坐在這裡的你去哪了？”
“我就在這裡。”小黃鸝死死的咬住了自己嘴唇，他看著餘念的目光中有著讓人看不懂的光：“我不在後座，我就在這裡。”
“剛剛出車禍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你在車子裡麵的，那個小黃鸝去哪了？”餘念的心中好像燒著一把火，將她的五臟六腑都要給燒透了，但是她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向麵前的小女孩沉寂而平靜的詢問自己的問題。
其實，她在不斷的克製著自己，因為她感覺到如果現在自己放開了自己，隻怕她會像是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一發不可收。
小黃鸝沒有說話，她那雙黑而大的眼睛就這樣直愣愣的看著餘念，很久之後，她的唇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646號，你沒有忘記你來副本裡麵是要做什麼的吧？你是來幫助我完成副本，而不是來追究我的秘密的。”
餘念揚了揚眉毛，對於小黃鸝的避而不談隻是輕嗤一聲：“小黃鸝你也不會忘記我剛才是怎麼告訴你吧，威脅這種事情，對於比自己實力強的人來說根本不存在，你的威脅對於我來說隻是挑釁，而挑釁我相信對於你來說並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小黃鸝的眼睛猛地瞪得老大，她甚至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因為克製，她渾身上下不斷的顫抖了起來。
“考慮一下，告訴我事實，還有，死在副本裡麵，你可以選擇一個。”餘念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小黃鸝，她的唇角緩緩的勾了起來，一抹近乎殘酷的笑容宣告著她對於全部局勢掌握在手中。
在那樣極有壓力的目光之下小黃鸝顯得很是克製，她在做最後的掙紮：“這些事情跟你沒有關係，你隻需要幫助我完成副本就可以了。”
“有沒有關係的評判標準不是你來說得算的，而是我，我現在需要知道，你隻需要告訴我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你不需要明白。”此時此刻的餘念顯然已經非常不好說話了，她整個人顯得極有攻擊性，這種攻擊性已經超過了小黃鸝可以應付的範圍。
“你欺負我。”
“我就是欺負你。”餘念冷笑：“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隻是你很不幸，你挑中了一個最強的，所以，你應該知道進入這個副本的一開始你就已經失去了對於整個副本的控製權，你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配合我，滿足了我的好奇心，那麼你的這個副本自然而然我會幫你通關。”
小黃鸝的心裡不斷的冷笑，她知道餘念很強，但是對於通關這件事小黃鸝簡直一個字都不相信。
或許一開始她確實抱著能夠通關，然後能夠複活媽媽的想法，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甚至連她的身體都已經不斷的衰敗了下去的現在，她已經對於通關這種事完全不報任何希望了。
她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去通關這個本，最大的原因不過是她想跟媽媽死在一起，她不想一個人活在這個殘酷血腥的遊戲裡。
“你不相信我。”就算小黃鸝一個字都沒有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但是餘念還是從對方的眼睛腫讀到了她內心真正的想法，當然，餘念也不生氣，她隻是伸出手輕輕的放在了小黃鸝的頭上，聲音也跟著溫和了下來說：“既然你不相信，那就代表著我也會死在這個副本裡麵，那麼你那麼一點的秘密何必藏著呢，在我臨死之前滿足我的願望不好嗎？”
大概餘念自我詛咒的話滿足了小黃鸝內心的願望，她的眼神中竟然有了些許的鬆動，她望著餘念的表情微微的抿了抿嘴角緩緩的說：“我不能和我直接麵對麵，隻要我們出現在了彼此的視野裡麵，有一個人會消失。”
“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你們一碰麵，消失的都是你媽媽後座上的那個你。”
“嗯。”
餘念忽然就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輕，但是相當的愉悅，聽在人的耳朵裡卻無比的恐怖，小黃鸝下意識的抓住了自己的手：“你在笑什麼呢？
餘念搖了搖頭，用一種近乎殘酷的聲音問道：“那麼，小黃鸝，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副本不斷這樣的刷新和重置下去，會不會有一天消失的其實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