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日裡在永生之酒的餘念不一樣，現在的餘念輕鬆而閒適，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懶洋洋的，聽起來十分的隨和，無由來的就連暮光提在胸口的那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她小小的呼了一口氣：“你昨天就出副本了嗎？”
“對。”餘念無奈的關上了冰箱，轉了一圈最後決定還是出去吃點東西算了。
“你怎麼不回酒吧啊交任務啊……”暮光可不敢抱怨餘念，隻能小聲的提醒了一句：“我們都很擔心你。”
“抱歉，昨天我有點累了，我一會兒過去交任務吧。”本來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出門吃飯的餘念終於想起了要交任務這件事，她乾脆決定去酒吧吃飯，順便敲暮光一頓飯，這個副本要不是因為她，餘念也不會弄得這麼狼狽，於情於理這頓飯她都應該請。
“對了對了……”暮光本來想掛斷聯係，但是轉眼就看見了坐在吧台前麵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小黃鸝，她不由得頭皮一麻趁著餘念沒有掛斷電話之前連忙又開口。
“還有什麼事情？”餘念有些不耐煩了，她覺得有什麼事情不能到酒吧再說呢？非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那個，那個委托人想要見見你！當然當然，我知道這不太符合規矩，我也知道你的，其實不太喜歡見委托人的，但是我看這個委托人挺特殊的，你要不要……”
“好。”
沽酒雖然話不多但是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而且對於破壞自己底線的人她一般比較沒有耐心，暮光今天其實已經厚著臉皮準備了很長的話準備好好的跟她說道一下，隻是萬萬沒有想到她才剛剛開口對方就已經答應了，這讓暮光都沒有反應過來，她愣愣的問：“你……你就答應了啊？”
“怎麼？有問題？”
“沒沒沒，沒有，那我就已經回複給委托人了，她在這裡等著你呢。”
掛了暮光的通話餘念想起了昨天自己抱著小黃鸝從那個虛空的空間裡麵消失的瞬間，她手臂中的重量一瞬間就空了下來，那時候她的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悵然的。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要去見小黃鸝，而是有一些問題，她需要再跟小黃鸝詢問一下，畢竟光聽奶奶的一麵之詞她始終覺得不是很踏實。
小黃鸝依舊穿得很多，雖然沒有像是副本裡麵那麼誇張，但是也不少，她穿著厚厚的毛衣，一張蒼白的臉完全都埋在了那鬆垮垮的領子裡麵，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總體來看和副本裡麵差不多狼狽。
餘念到底是敲了暮光的一次竹杠，從她的手心裡搞了兩份永生之酒裡麵最好的套餐，這還不算完，等到吃完飯，她甚至還外帶了兩倍超大超貴的奶茶，當然照例是記賬在暮光的賬上，但是一貫小氣的暮光這次並沒有吝嗇，反而殷勤的詢問餘念夠不夠，看樣子她是想借著這頓飯將副本這件事給翻篇了，餘念冷冷的笑，想得美。
坐在街邊的椅子上，餘念喝了一口奶茶，甜膩的滋味讓她舒服的都眯起了眼睛，她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喝過奶茶了，她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鬆散的靠在了椅背上問：“你身體從副本裡麵出來之後怎麼樣？”
“好一些了，不過，很多屬性都乾了，要慢慢恢複。”小黃鸝雙手抱著那杯奶茶，她眯了眯眼睛，望著遠處又在巡遊的花車車隊，扯了扯嘴角，她原來特彆喜歡看這個，因為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覺得死亡樂園真的是樂園，是大人小孩子都喜歡的那種樂園。
但是，現在，她不喜歡了。
“活著就好，無論什麼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餘念並不會安慰人，說出來的話也是乾巴巴的，聽起來不甚動聽。
“沽酒姐姐，我媽媽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會複活了？”小黃鸝忽然轉過頭看向了餘念，打破了兩人中間的平靜，她很瘦，一雙眼睛凹了下去，麵色青白，顯得十分的虛弱，特彆是她的雙眼，黑得極明亮，跟她整個人的狀態格格不入。
餘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黃鸝，倒不是她無法安慰小黃鸝，而是她不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才是準確的。
死在副本裡麵的人會不會複活？
當然會，因為她和修離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可是這能說嗎？這不能說。於是她沉默了下去，在她的沉默之中，小黃鸝眼睛裡麵的光開始暗淡了下去，不過，很快她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也靠在椅背裡，本來個子就不高的小黃鸝這樣一來就好像這個人都陷入了一片柔軟的毛衣之中，她捧著奶茶小心翼翼的喝著，現在的她顯得十分的平和，跟在副本裡麵那個尖銳的執拗的孩子截然不同。
“其實，這個答案我早就知道的，死掉的人怎麼可能會複活呢？”小黃鸝笑了笑，她的麵容還是十分的稚嫩，但是，這一刻，餘念從這張稚嫩的麵龐上看到了隻有成年人才會擁有的蒼涼和絕望。
餘念抬起了手，輕輕的拍了拍小黃鸝的頭頂，她動了動嘴唇，本來想說些什麼，可是轉眼卻發現這個時候其實無論說什麼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說。
她覺得，現在小黃鸝需要的應該不是安慰，而是一個傾聽者，當一個人的學會自己消化自己情緒的時候，那麼就代表著她已經長大了。
雖然這個過程是痛苦的，可是，卻是必須經曆的。
餘念經曆過，小黃鸝同樣經曆過。
“你是怎麼不停的在副本沒有完成的時候離開副本的？”這才是餘念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雖然奶奶也說過，每一次離開刷新重置副本都需要消耗小黃鸝的生命，但是她到死也沒有說出來是用什麼方法來消耗的。
小黃鸝大概沒有猜到餘念會問這個問題，她想了想，從包裹裡麵拿出了一個迷你的日曆，這個日曆牌大概隻有雞蛋大小，說是日曆，其實上麵隻有一個月的日期，而最開始的幾張已經被撕掉了。
“這個，媽媽死的時候，有人給了我這個東西，告訴我，隻要能夠通關副本，就可以重置這場悲劇，我媽媽也會複活。但是前提條件必須是通關的時候我必須活著，當然，這個東西的使用也很簡單，隻要覺得已經無法通關副本了，那就直接撕掉一張，然後就可以重置副本了，隻要撕掉一張，我就能離開副本，找到新的隊友重新進入副本。”
說到這裡的時候小黃鸝頓了一下，她抿著嘴唇，眉頭微微的皺著：“其實我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找隊友的，我一直都是自己通關的，但是幾次之後我發現我的實力越來越差，而且我越來越怕冷，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很可能和魔鬼做了一個交易，但是，為了喚醒媽媽，我覺得就算是和魔鬼做了交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才有了我去找永生之酒的事情，也才有永生之酒死了兩個人，也才有了我遇見你的事情。”小黃鸝垂下了眼瞼，靜靜的看著手中那個已經被撕掉了很多張的日曆，帶著抱歉的口吻：“其實，我很抱歉，如果不是那麼貪心的話，大概，大概不會死這麼多人。”
人生就是這樣，有遺憾，也有希望。
餘念望著小黃鸝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讓自己靠得更加舒服了一些，腦子裡卻開始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奶奶差一點就帶著小黃鸝的皮囊離開副本了，如果這次副本不是自己進去，隻怕，現在的小黃鸝的身體裡麵住著的就是另外一個靈魂了。
奶奶昨天說過，她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麼做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在這死亡樂園中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的人類呢？
有些問題不能想，隻要一想，就會忍不住渾身發冷，餘念捂住了臉，她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想念過修離，忽然之間她就理解了自己在浮沉之間修離近乎崩潰的心態，在這樣艱難又沒有儘頭的生命中，在負擔了這麼多沉重又殘酷的真實之下，如果沒有一個人幫助自己共同承擔的話，大概無論是再堅強的人都會崩潰的吧。
死亡樂園到底是什麼？
他們又到底是什麼？
他們真的還是人類嗎？
又要怎麼繼續下去呢？曾經的她是怎麼選擇的？又是怎麼做的？
藏在衣服裡麵的黑色碎片忽然就震動了起來，那一瞬間餘念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好像自己所有的猶疑和漂浮不定都找了所有的落腳點。
黑色碎片中間有綠色的光點在微微的閃爍著，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餘念才接通了碎片上的留言。
修離清晰和沉穩的聲音立刻就流淌了出來，“副本號778956，有一個叫做人魚的副本，這個副本是一個互通副本，我不能確定雙方會有幾個人進入，你做好準備，一切都要小心。”
白皙的手指輕輕的關掉了黑色碎片上的留言，餘念站了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無論有多少的疑問，無論有多少的不安，她都會一個又一個的找到答案，就算是這一次的結果還是死亡，就算是她還要再來一次，她的選擇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