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餘念生命中少有的幾次衝動。
對於餘念來說，想念一個人其實並不怎麼存在, 在她現有的生活中, 隻有不斷的廝殺和過副本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正式因為這樣, 當和北默說話的時候，看著他對於那個曾經的故人如此在意的時候, 餘念不由自主的就響起了修離。
他們這種特殊的情況是極為少見, 正式因為少見, 才不會被人所理解。
就好像是，北默大概猜測出她因為跟魘族打交道就驚驚慌慌, 覺得這件事是不能跟其他人說起的秘密, 可是若是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又複活了多少的怪物的時候, 隻怕就不會用驚驚慌慌來形容他了，說不定，現在死亡樂園的人都會將她抓到個地方仔細的拷問才是真的。
雖然說死了又活這種事聽起來匪夷所思, 但是無論是誰不期待有這種事情呢？當生死變得都跟兒戲一樣, 那麼死亡樂園最大的禁令還有什麼讓人敬畏的。
想到這裡, 餘念就忍不住覺得身上漸漸的泛起了一些寒意。
有些事情果然是隻有處於相同角度，相同位置的人才能夠深刻的理解，就比如對於餘念來說，這個世界上最能夠明白自己的人大概隻有修離。
因為這個碎片通話, 每天隻能有一次，在加上雙方經常下副本，很可能不會馬上能看到消息, 所以餘念並沒有料到修離的消息會回來的那麼快，幾乎就是在她剛剛留言完之後不到一分鐘，修離的回應就來了。
回應很簡單，畢竟這個碎片所能作為傳達工具也十分的簡陋，並不能承載太多的語音，一般來說，最多二十個字就已經是極限了，所以，一般情況下，兩個人互相留言都非常短。
這一次也不例外，修離隻發了一串數字。
當然，這串數字並不是什麼密碼，而是修離發過來的副本號，餘念將那串數字記住之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少有的溫和。
接下去的副本幾乎可以用平靜來形容了。
車廂裡麵的乘客基本都已經被殺完了，隻有最後的這三十三個瑟瑟發抖的在一種玩家的看守之下連動都不敢動，倒是在半路上又出現了兩次屍潮的攻擊，但是並沒有什麼難度，餘念都沒有出手，北默就帶著公會成員直接了當跟切瓜切菜一樣的搞定了。
大概在列車行駛了八個小時之後，那列車終於緩緩的停下了。
北默他們帶著幸存者先下車了，餘念有意走在了最後，拉克絲走了上來，和她前後錯了半個身子站著，跟著人群緩慢的準備下車，他輕輕的說：“主人，這個副本結束了。”
“我什麼時候可以聯係你？”副本結束不結束的其實對於餘念來說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她更想知道的是自己跟拉克絲完全處於兩個不太可能相交的空間裡麵，該怎麼聯係，總不可能像是她跟修離兩個人靠著一塊破石頭聯係吧。
作為主仆，雖然是剛剛上線的，但是和主人心意相通這件事其實還是挺靠譜的，至少，餘念不用廢話一堆來解釋自己的意思拉克絲也輕而易舉的明白她的話了。
“隻要您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聯係我，如果是你在副本裡，並且我沒有任務進入其他的副本，我就會來見你，但是如果我已經在彆的副本中，我的□□也可以來見你，如果你在死亡樂園之中，我也可以和你對話。”拉克絲顯然比餘念更了解主仆契約之間的一些規定：“隻要主人的需要，我就會回應。”
說到了這裡，拉克絲微微的一停頓，繼而又笑眯眯的說：“當然，如果您不召喚我的話，我是不會出現打擾主人您的生活的，請放心。”
雖然拉克絲說得非常的恭謙有禮，但是餘念還是從他的意思中聽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比如，你沒事兒的時候就不要找我了，我們都不要出現在彼此的生活中，給對方一點空間之類的。
她笑了笑，忽然覺得這個魘族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餘念還是點點頭，因為從某一個方麵來說，她還真是不想有人隨時隨地的跟著自己，想想看那些文藝作品之中，一個人的身後二十四小時的跟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仆人也是挺糟心的，誰知道這是隨時隨地的服侍還是監視呢？所以餘念真心覺得拉克絲隱藏的意思很好的。
大家還是有點距離感比較好。
他們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話，等到拉克絲下了火車之後就一秒變臉，剛剛還是在她麵前十分恭順的仆人，現在直接進入了角色成為了這列列車僅剩的乘務員，他迎著朝著他們走過來的安置點的負責人走過去，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一些關於副本劇情的話。
但是這對於餘念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此時此刻，她的耳邊傳來了副本結束傳送出去的提示音。
眼前不過是來去如風一般的閃過了一片黑色，等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餘念看見的又是結算房間那明亮的光。
“歡迎您再次回來。”Z的聲音從房間裡麵傳來。
餘念順著他的聲音朝著房間角落的方向看過去，不過，僅僅是這一眼，她就渾身繃緊，瞳孔收縮。
她隻看見在房間的角落裡麵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這個男人身上穿著板板正正的燕尾服西裝，從西裝的裡麵露出了一截子雪白的襯衣，連一絲褶皺都沒有，在脖子下麵帶著一個黑色暗金花紋的蝴蝶結，頭發梳理得油光水滑，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英式管家的氣質。
他大概三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大概是因為經常微笑的緣故，在他的眼角有著細細的紋路，如果不仔細看並不看不出來，聲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夠讓他動容。
這是一個標準的歐洲管家的打扮，如果聲音沒有認錯的話，這是人應該就是從開始進入死亡樂園起就一直在跟自己打交道的Z。
“您怎麼了？”Z自然發現了餘念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他並沒有注意到這種不自然是餘念發現自己開始的，他甚至還朝著餘念的方向走了兩步，略微彎下腰，仔細的看了她，確認她果然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重新站直了，臉上帶著淺淺的、有禮貌的笑容：“這一次副本很辛苦吧，我看了是一個新的副本。”
餘念已經從Z的身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很快就壓下了自己心中頓然掀起來的喧天波瀾，和平常一樣對於Z的問話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還好。”
“對於你來說，一切都是還好。”Z說著已經走到了房間的角落的吧台那裡，準備給餘念倒一杯飲料。
重新抬起眼睛的餘念，早就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冷靜而理智的看著Z忙碌的背影，心中不斷的思考，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是隱身的Z，在這一次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呢？
自己現在和平時有了什麼不同？
不同確實是有的。
餘念略微一思考就找到了原因。
她這一次在副本之中和一個魘族的人成為了主仆的關係，如果是因為這一紙契約的原因，讓自己可以看得到Z的話，那麼就可以很容易推斷出，Z其實也是魘族。
甚至也可以推斷出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出了副本之後的魘族其實是不能夠出現在人類的麵前的，忽然之間她就了解了為什麼在奶奶那個副本中，那一個魘族一定要得到玩家的皮囊。
那一定是因為他們作為魘族，如果不船上人類的皮囊，大概永遠都不能走出副本，就算是走出副本也不能夠被人看見，所以，一定要帶上一件皮囊掩人耳目。
確認了這件事情之後餘念就緩緩的垂下了眼睛，她唇邊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注意力就不在放在Z的身上。
魘族的五感都非常敏感，如果一直盯著Z看，說不定他就會發現自己能看得見他了。
不過餘念還是很好奇，她歪著靠在沙發上，右手的手肘支撐著自己的腦袋，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慵懶，她的目光隨意的投到房間的一個角落裡，像是好奇一般的問道：“Z，你是什麼樣子的？”
Z到現在也不知道餘念可以看得見他，對於這個問題並沒有顯得多吃驚，反而帶著些笑意回應：“您怎麼會突然對於這個問題感興趣呢？”
“沒有為什麼，隻是長時間的跟你打交道，可是到了現在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多少有些好奇罷了。”餘念目光流轉，像是完全無意的掃過了Z，也沒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半分，靜靜的微笑。
“無論你想成什麼樣子，那都可能是我。”Z還是彬彬有禮，他將手上的牛奶放在了餘念的身邊：“喝一點吧，熱牛奶對於緩解疲勞是非常有好處的。”
餘念眯了眯眼睛，滿滿的在心底裡麵琢磨著Z的這句話，“真的嗎？”
“什麼？”
“無論我想象成什麼樣子，你都可能變成那個樣子。”餘念的話裡麵多多少少有陷阱的。
而Z不知道是沒有發現，還是發現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兒，他直接承認了：“是的。”
是什麼？
是無論我想象成什麼樣子，你都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就在這個時候，餘念忽然有些後悔，在副本裡麵跟拉克絲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導致她有很多問題都沒有想得起問，隻有現在自己胡亂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