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怎麼了？”空洞的聲音從躺在地上的頭顱嘴裡安靜的發了出來,沒有感歎，也沒有情緒，就那麼平靜,仿佛是電視劇裡爛俗的十八流演員說得一句不走心的台詞。
餘念低著頭看著卓的頭顱,直到這個時候她忽然之間才發現卓其實就是自己無數次看見過的碎片中的那個人,有著完美的下頜線,有著完美的笑容,還有那仿佛謫仙一樣的氣質。
她笑了笑，那些似乎早就已經被她放下的疑問終於找到了答案,當年第一次活著的自己和卓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故事，她已經一點都不關心了。
那些過往已經完全隨著卓的死亡而消失殆儘。
“你快要死了。”餘念微笑，她看見自己的鮮血像是泉水一樣湧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麵上,甚至沾染到卓的臉上，讓他那張完美的麵孔也變得血汙一片。
卓的眼珠子緩緩的動了動，看向了餘念，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你以為你比我好很多嗎？不，你也快死了。”
餘念踉蹌的倒退了幾下,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她用鐮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對於卓的話並不在意：“能看見你死在我的麵前，我就已經滿足了。”
卓麵無表情,他的眼睛也緩緩的合了下來：“是嗎？”
而後，再也沒有了聲息。
剛剛還站立著的身體在這一刻轟然倒下，化成了齏粉。
望著這一切,支撐著餘念一直到現在的最後一點信念也終於放鬆下來，她感覺到生命的溫暖從自己的身體裡迅速的流逝，直接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仰望而去，漫天繁星在水洗一樣的天空中璀璨閃爍，給人一樣無法表述的博大。
餘念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很沉，仿佛馬上就合起來一樣，而這個時候她卻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那聲音很熟悉卻又很遙遠，她努力的抖動了一下睫毛，然後睜開了眼睛朝著喊自己的方向看過去，然後她看見了一架骷髏，十分的高大，不過，瞬間之後，這幅骷髏又多了血肉，甚至還穿著了鋥光瓦亮的鎧甲，看起來英姿勃發。
此時此刻，這個騎士一樣的英俊男人正單膝跪在自己的前麵，他輕輕的呼喚著自己：“主人，你還好嗎？”
主人？這是誰啊？
餘念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樣遲鈍過，麵前這個人明明很熟悉，名字就已經到了嘴邊可是怎麼也叫不出來嗎，她隻能皺了皺眉頭，帶著些許無奈：“你是誰？我好像忘記了你的名字了。”
騎士英俊的麵容上露出了一種淡淡的憂傷，但是很快，這種憂傷就被他隨後浮現的感激以及笑容掩蓋了：“主人，我是塔貝爾，我是你的靈族仆人。”
是嗎？她居然還有這樣一個仆人？餘念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隱約覺得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有沒有都並不重要了，她笑了起來：“你自由了。”
“什麼？”塔貝爾有些驚訝，其實，作為仆人，在主人死亡的時候沒有放過他的話，他也會跟著煙消雲散的，作為一個騎士，一個有骨氣的靈族，塔貝爾遵守自己的諾言，他會追隨主人永生永世，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對方卻說出了他最奢望的話。
“我說，你自由了。卓已經死了，所有的一切應該都終止了，那麼我們的關係也就此終止吧。”餘念眯著眼睛，一邊說話，一邊感覺到有很多記憶浮現了出來，慢慢的充斥著她的大腦。
“主人，我……”
“我是人類，人類雖然很多時候卑鄙，但是人類知道自由的可貴，我不喜歡做誰的主人，也不喜歡禁錮彆人的自由供自己驅使，所以，塔貝爾，你自由了。”餘念現在極為的虛弱，但是她還是連續的條理分明的將自己心裡想的意思完全的表達了出來。
“是，主人。”塔貝爾垂下了頭，他從來沒有這樣真誠的稱呼過麵前的人類，隨著他應答的聲音，他的整個人便開始漸漸消失。
“拉克絲。”在塔貝爾的身影徹底不見的同時餘念的聲音再次在虛空中響了起來。
“我在，主人。”拉克絲也出現在了餘念的身邊。
拉克絲比塔貝爾更早跟隨著餘念，其實他多多少少了解麵前這個人類，這是一個擁有強悍能力同時也自私涼薄的人類，本來，拉克絲以為，在剛剛和卓的對戰之中，她會將自己召喚出來頂在前麵，事實上，他也是這樣準備著的。
儘管他知道，對於自己來說，和卓對上飛灰湮滅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作為一個仆人，他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是到了最後餘念都沒有召喚他出來，他不知道餘念忘記了，還是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
但是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感謝餘念不把他召喚出來，這樣他還能活下去。
是的，說起來或許有些卑劣，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想著活下去。
“你也自由了。”餘念相信剛剛自己跟塔貝爾說得話，他都聽見了，便不願意再一次重複了，隻是抬起手朝著拉克絲擺擺手。
“主人……”拉克絲抬頭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他緊緊的抿了抿嘴唇，才緩緩的說：“謝謝你。”
“不管你謝什麼，都不重要了，走吧。”餘念閉上了眼睛。
餘念死過很多回，但是她並不知道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到底是什麼感覺的，大概是因為她都忘記了吧，所以，此時此刻，她竟然有些好奇和期待起來。
死亡會是什麼？
會帶來永恒的平靜嗎？
還是跟無數的藝術作品裡麵描述的一樣，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永恒生命的開始？
她不知道，但是，她恍惚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似乎有老人跟自己說過，人在臨死之前就跟看電影一樣，會將自己這一輩子所有經曆過的事情都在眼前放一遍，仿佛是回憶錄一樣。
就像是此時此刻這般。
餘念能記得的事情並不多，但是每一件都跟死亡樂園有關，那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或許已經消亡又或許還活著，他們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各種的痕跡，或深或淺，甚至有些餘念都已經不記得，可是現在又再一次回憶了起來。
看著這些畫麵，餘念忍不住想，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吧。
可是偏偏有人要來打擾她的平靜，她感覺到有人在呼喊自己：“餘念。”
她有些不耐煩的睜開了眼睛朝著呼喊自己名字的方向看了過去，卻看見了穿著燕尾服，如同管家一樣的Z，他沒有站著，而是靜靜的坐在餘念對麵的沙發上。
餘念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Z，他雖然還是西裝革履，但是頭發卻有些淩亂，麵色也很憔悴，雙眼通紅，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Z，你怎麼在這裡？”
Z笑了笑，儘管他現在的表情比哭泣還難看，但是這個表情還是笑容，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柔和，甚至帶著些堅硬，他說：“餘念，恭喜你通關了這個副本，你想要知道這次副本的結算嗎？”
餘念愣住了，在這一刻，她的大腦有些空白，她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整個腦海裡麵隻剩下了一句話，還沒有結束嗎？還沒有結束嗎？
而她的嘴巴比她的大腦反應的更快，她隻聽到自己的嘴巴再說：“什麼結果？”
“SSS通關呢。”Z笑得很燦爛，但是很快有潮濕的水珠順著他的眼眶裡滑落了下來：“這一次的獎勵是——回去。”
“回去？”說實在的，餘念現在已經完全不能夠理解Z的話了，她隻是像是一隻學舌的鸚鵡一般，愣愣的過了幾秒鐘之後，她才遲鈍的問：“回去什麼地方？”
“回去你該去的地方。”Z說著站了起來，他站在了餘念的身邊朝著她伸出了手。
餘念下意識的就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然後便被Z給拉了起來，這個時候餘念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在Z的那個結算房間裡麵，她剛剛躺在沙發上，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的，雖然她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刻骨的疼痛，但是，此時此刻的胸口確實完好的。
她十分奇怪：“我沒有死嗎？”
“沒有。”Z想了一會，不知道是在猶豫什麼，不過最後還是回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