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感到了話劇社瞬間變化的氛圍, 小心翼翼的、噤若寒蟬的、令人屏息的氣氛。
那些嘀咕議論的竊竊私語就像站在雪山腳下, 突然接到雪山即將爆發的提示,齊齊仰視那個已經在晃動的山坡, 眾人麵對即將親眼目睹積雪塌方, 頓時不再喁喁私議, 也沒有人挪動半步。
直到看到這人抬腳邁向他們, 他們唯恐避之不及地迅速向兩邊讓開一條路出來。
一身白衫黑褲本該是男神般清風霽月的何斯野,此時周身寒意彌漫, 桃花眼尾壓出了低氣壓的冷意,投到關雪臉上。
關雪背脊早已僵直,聽到“我家顏兮”四個字,就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
她聽聞顏兮將是話劇社她最大的競爭者, 不僅顏兮表演出色,還是彭哲會喜歡的類型, 便對她生出敵意, 沒能阻止她進入話劇社,就決定把她擠出話劇社。
此時撞上何斯野的“我家顏兮”四個字, 幡然醒悟, 她這是被人故意指錯航向意外撞上虎鯨,怨不得人, 隻怪她自己蠢。
誰欺負顏兮?
關雪深知自己是被當槍使了,她又確實弄臟了顏兮的畫, 實在說不出話來。
何斯野卻隻是在關雪臉上一瞥, 就移開了視線, 好似再多停留一秒,就臟了他的眼。
他徑直走向阻擋關雪對顏兮動手的彭哲麵前,語氣冰寒,“讓開。”
彭哲聽到“我家顏兮”四個字後,也如夢方醒回過神來,他聽聞說顏兮是個身世可憐的女生,又是感情一片空白的單身,他便被鼓勵著對她噓寒問暖體貼的關心。
這時一切了然,他被人利用了,輕歎了口氣,是好不容易對一個女生感興趣,卻名花有主了般無奈的歎氣,也幸好他隻是剛踩進坑裡,還沒陷進去,側身讓路。
顏兮蹲在椅子旁,正在用她白襯衫的袖子一下下地擦著畫,棕色的水跡已經染到手肘,連帶著鉛染臟了衣袖。
地上的咖啡紙杯,以及桌椅上被濺的咖啡漬,都在說明剛才發生了何事。
她卻似乎不在意她被欺負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隻在那些畫上,隻在意那些畫。
最上麵的畫,是他手撐頭在窗前桌上淺睡的樣子,從額頭到襯衫,是大片的咖啡漬,最下麵的畫被她翻過來放到旁邊的椅子上,最後一張畫的背麵,也有咖啡漬透出了硬幣大小的水跡。
全部都毀了。
何斯野瞳孔微縮,語氣冰寒:“誰弄的?”
自何斯野進來的那一刻起,周圍所有人都禁了聲,想離開又怕腳步聲太大驚擾了誰的怒氣,隻能各個放緩呼吸。
關雪更是臉色早已發白,聽到何斯野聲音裡麵似乎有危險的氣息,這時自首低低發聲,“是我,但我不是故意的。”
何斯野冷眼掃過去,“不是故意的,就不需要道歉和負責了?”
彭哲緊眉催促關雪趕緊道歉,關雪餘光掃著周圍的社員,握了握拳頭,死要麵子,“她動手打人,她道歉了嗎?”
何斯野側身向關雪走過去,逼得關雪連連退後。
何斯野眸底儘寒,“她怎麼跟你動手了?她打你哪了?”
關雪被逼視的不斷從心底產生懼意,根本無法和他對視,怯弱地偏開腦袋,“她推我了。”
“推你一下,就算打你了?好,我替她向你道歉,但是她兩年時間畫的這些話,你打算怎麼負責?”
關雪渾身僵硬。
這是一個無解的題,她根本負責不了。
何斯野沉沉地看著她,“成年人要為自己的不故意負責人,‘不是故意的’這五個字,不是推脫責任的借口。”
說罷,何斯野未再看關雪一眼,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他走回到顏兮身邊,掌心落在她發頂,四根手指一下下地輕拍著她,動作輕柔,無聲地安慰輕哄。
圍觀的女生麵麵相覷,俱都無聲的、誇張的、唇語交流。
“這麼溫柔?何斯野?”
“天啊,她才是他女朋友啊?”
“滕珊珊呢?”
“肯定不是了。”
“臥槽,關雪慘了。”
顏兮動作早已經停住,手指尖因生氣和傷心在顫抖。
她緩緩仰頭看他,“小野哥。
蒼白的臉上掛著淚,聲音裡都是難過,“這些,我畫了好久的,都還沒給你看呢。”
她蹲在地上,仰著頭,憂哀委屈得嘴角都壓了下去,眼淚隨著她眼睫輕顫掉下淚來。
哭不是因為被欺負了,而是因為還沒給他看這些畫。
跟小時候一樣,哭的總是讓人胸間堵住一口氣,哭的誰看誰難受。
何斯野蹲在顏兮身邊,一張張翻看那些畫紙。
畫紙上,窗前長立的他,自行車上長腿點地的他,槐樹旁下棋的他,球場上的他,辯論台上的他,為她暖手的他,為她挑水泡的他,陪她放孔明燈的他。
“現在看到了,”何斯野和顏兮說話的聲音,與方才截然不同,聽在耳裡很柔軟,似乎還帶笑意,“看來還是沒好好學習,還有閒工夫畫這麼多畫?”
顏兮眼淚不可置信停住,趕緊解釋,“我是做完卷子畫的,沒偷懶。”
何斯野抬手輕抹她眼睛,語氣無奈,“總哭。”
彭哲見這事差不多也就如此了,拽關雪離開,吃瓜的人也心滿意足地圍觀了一場大戲,準備離開。
這時,何斯野忽然出聲:“她叫什麼名字。”
顏兮抬眼看他,他臉上的表情,和曾經他給她補習時的表情重疊,她不解,沒回答。
關雪停下腳步,僵著嗓子說:“關雪。”
何斯野置若罔聞,繼續盯著顏兮問:“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
顏兮看向門口的關雪,關雪呼吸微急,皺著眉,不安地看著她,而何斯野正深深地凝視著她。
“關雪。”顏兮垂眼看著地上的咖啡紙杯,小聲回答道。
“看著我說,”何斯野說,“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嗎?”
他眸光裡的深意,她這次看明白了,是在教她以後不準對欺負她的人心慈軟弱。
可是不算了又能怎麼樣呢,顏兮將心底的難過放到角落裡,小聲說:“就這麼算了啊。”
“真得改改你這個毛病,”何斯野嗓音如水淡,但平淡的水麵下似乎波瀾洶湧,極具穿透力,似乎是故意說給門口支著耳朵的那些人聽,“我的人,我的畫,挨欺負了,這事算不了。”
*
顏兮跟著何斯野走進一間教室,進去才發現是畫室。
何斯野長身玉立於窗邊,垂眉按著手機,沒抬頭。
顏兮呆站了一會兒,猛地恍然大悟,小野哥是給她做模特,讓她重新畫一幅嗎?
她提著花架找最佳位置,看向麵前真實的模特,因著剛才發生的事心裡的難過勁兒,消散不少,立即提筆,心滿意足地畫起來。
何斯野單手發信息,另手插兜,漫不經心地忽然出聲,“為什麼學畫畫?”
“因為你喜歡啊。”顏兮脫口回答。
何斯野抬起頭來,詢問地挑了下眉,“嗯?”
顏兮勾畫輪廓線條,誠實地說:“小飛哥說你喜歡會畫畫的文靜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