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野不嫌臟的盤腿坐到冰涼的地板上, 含笑拆開信封,攤開手掌倒出。
顏兮整日不離身的那枚白金素戒, 落入他掌心,在他清晰泛粉的掌紋間顯得乾淨又溫柔。
他勾著戒指環著的黑色線繩,戴到脖子上, 撥開襯衫衣領, 戒指在他鎖骨間蕩漾一圈又一圈,繼續含笑看信。
顏兮這姑娘,寫信都沒用女生信紙, 就用做題的演草紙寫下滿三頁的話。
字跡清秀,還偏小, 隻占下半行的貼著下橫線寫,單看她矮矮的字, 就叫他回想起曾經她矮矮的小個子。
信中從與他相識起, 她弄壞了他奶奶的相框,到在學校被欺負、在雪中被打、在醫院守靈,一件又一件, 她如數家珍般滔滔不絕地回憶。
還有她去海洋館,打雪仗, 拿全年級第一, 上台演出跳街舞,在海邊聚會, 因為有他, 過的那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每一件事後麵, 都是對他的感謝,感謝他每次都像騎士一樣幫她解圍,感謝他像待親妹妹那樣待她好。
信上有因眼淚暈濕後把紙弄得皺巴巴的痕跡,說希望她以後也能像他那麼優秀,還很好笑的用高山和白雲寫了三個排比句,願他以後有好前程之類作文一般的祝福。
最後的段落,她說:
小野哥,今天在老槐樹下和你說再見後,我說了好多抱歉和不舍得,其實還有一句話,沒好意思當麵和你說,小野哥你彆笑話我……
真心謝謝你呀,我的騎士哥哥。
落款顏兮,以及一個醜巴巴的笑臉。
何斯野桃花眼兒的葉兒上像清晨凝結出了小露珠兒,他抬手彈了下眼角,折好這三張信,放回到信封裡,慢悠悠地起身。
信裡沒提戒指的事,估計是那天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跟他當麵說再見,才慌慌張張把她最重要的戒指放進信封裡的,隻希望他不要生氣。
她最重要的信物啊……
何斯野推開門,少年身影站在老槐樹下,仰頭看夜空明月,眸光亮若星辰,這丫頭觸碰到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情書寫了,戒指送了,這丫頭真是比誰都會撩人。
那這求婚,他單方麵就答應了。
何斯野垂眸笑出了聲,摸了摸鼻尖兒,笑意還是沒忍住。
*
顏兮一陣風衝出洗手間,雙目猩紅地問姚瑤,“任奕鳴呢?”
姚瑤咬著牛奶吸管呆住,“他出去了啊,韓伊娜和你說什麼了?”
顏兮沒空詳說,百米衝刺跑出去,刮起一陣颶風,姚瑤罵了句“臥槽”,追著跑出去,韓伊娜看熱鬨地漫步跟上。
顏兮跑出去後,看到任奕鳴站在路邊伸手攔車,一輛出租車停到他身邊,顏兮聲音尖銳,“任奕鳴你站住!”
任奕鳴沒回頭,拉開車門,往車裡進。
正要關門時,顏兮一隻手伸進來,擋住車門。
他沒注意,隨手關門,夾得顏兮一聲悶哼。
“你出來。”顏兮忍疼開車門,緊緊抓著他手腕。
任奕鳴不發一言地越過顏兮看向後麵的韓伊娜。
“你出來!”
顏兮用了蠻力,拽任奕鳴出來。
司機問這車還坐不坐了,顏兮俯身說了句抱歉不坐了,等出租車離開後,狠狠地盯著任奕鳴。
任奕鳴高中時話便很少,此時沉默地站在顏兮麵前,任她緊箍著他手腕,他仍不言不語。
姚瑤都已經懵了,顏兮渾身都在發抖,雙眼迸發著怒氣,像要當場打任奕鳴。
顏兮繃緊了全身,牙齒都在打顫,“任奕鳴,你竟然因為你的妒忌,不惜毀掉彆人的前程?!”
任奕鳴雙眸澄澈,平靜地望著顏兮,她和以前有很大的變化,以前是個懦弱的女生,被人欺負了隻會背著人哭,現在卻緊緊拽著他,為那人向他討伐。
和他想象中的也差不多,漂亮和堅強,否則她也不會來找他,讓他去追顏兮。
任奕鳴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容,聲音乾乾淨淨的溫柔,“我不是因為妒忌,是因為太喜歡。”
姚瑤八卦靈魂熊熊燃燒,退後兩步到韓伊娜身邊,“咋回事兒?”
韓伊娜嘲諷道:“我以為他喜歡的是顏兮,到顏兮轉學我才知道,他喜歡的是滕珊珊。”
“臥槽?”姚瑤震驚得說不出來彆的話,“臥槽臥槽臥槽?!”
韓伊娜裹著衣服凍得哆哆嗦嗦地說:“任奕鳴他爸以前是做藥材生意的,還有製藥廠,有錢,還給不少學校投錢建實驗室圖書館,後來得罪人,藥被舉報是假藥,還有偷稅漏稅,沒人再護著他爸,他爸就被抓了,這事兒都是以前初中的人知道一些,念這個高中後,知道的人就少了。”
姚瑤的反應就剩倆字兒,“臥槽。”
“任奕鳴跟滕珊珊是青梅竹馬的事兒,韓伊娜後來才知道的,任奕鳴他爸被判刑後,滕珊珊父母幫過任奕鳴和他媽。”
“臥槽。”
“還有學校那會兒不是都傳四爺打架的事兒被學校知道了麼,後來四爺不是沒出國麼,都說是因為被舉報才沒出成國的,我也是後來知道的,當時就是任奕鳴匿名舉報的,四爺才念的本地大學,我那時候太蠢了,怎麼喜歡上這樣的人。”
“我|操|他媽!”姚瑤聽到這兒忍不了了,抬腳要跑過去揍人,就聽到一個特響亮的聲音,顏兮揚手,狠狠地打了任奕鳴一巴掌。
姚瑤震驚:“我的媽啊!”
說著姚瑤舉起雙手圈在嘴邊大喊,“顏顏乾得漂亮——”
任奕鳴被打得臉朝一邊歪過去,聽見姚瑤的喊聲,輕笑了聲,對渾身發抖的顏兮說:“他打架是事實,我怎麼就不能跟學校說了?”
顏兮唇槍舌劍反問:“那你怎麼不正大光明跟學校說?你為什麼還匿名舉報?”
姚瑤喊完跑過去,跑兩步後停住,餘光看到一輛車開過來,她退回到韓伊娜身邊,從兜裡掏出一把瓜子,分韓伊娜一半。
任奕鳴依舊平靜,少年嗓音乾淨,緩聲反問:“我為什麼不可以匿名舉報?”
顏兮失控低吼,“你毀了他的前途!”
“他若沒打架,我也毀不了他前途,毀了他前途的是他自己。”
顏兮不可置信,“你怎麼能這麼——”
“顏顏,”渾身止不住發抖的顏兮背後,突然貼上來一個堅實的懷抱,“噓,冷靜一下。”
何斯野敞開風衣雙襟,環她在懷裡,柔聲問顏兮,“冷不冷?”
姚瑤在後麵大喊,“四爺!是他舉報你打架的!”
何斯野仿若未聞,隻用自己的風衣更緊的包住顏兮,貼著她冰涼的側臉問:“出來很久了?”
顏兮難過地仰頭看他,“他在背後壞你……”
才說出口,她在他溫柔的雙眼裡看到了自己,漸漸平靜下來。
姚瑤忽然想起電影院那天的粉色毛衣,又喊,“還有是滕珊珊叫他來追顏兮的——”
何斯野的溫柔瞬間消散,將顏兮的臉按進自己懷裡,看向任奕鳴的雙眼尖銳如刺,“你自己選,我是找她算賬,還是找你算賬。”
任奕鳴答道:“我。”
“讓你選你還真選?”何斯野一聲譏諷,“你們倆一個都跑不了。”
*
何斯野開車先送姚瑤回家,姚瑤特興奮,給沈飛打電話八卦今天的事兒,倆人免提來了段兒相聲。
姚瑤:“顏顏剛才賊牛逼!一巴掌扇過去,直接把任奕鳴扇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