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茂嘉低下了頭, 看上去因為靦腆而有些瑟縮, 和剛才完完全全成了兩個人。
牧水問他:“你來找我做什麼?”
“……監護。”沈茂嘉艱難地從齒間擠出了這兩個字,然後他小心地抬了抬頭, 等目光觸及到牧水白皙的下巴, 他又如同受驚似的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斷斷續續地說:“我……需要……需要你……”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一旁齊星漢的臉色也有些細微的變化, 畢竟這句話他前兩天才對牧水剛說過。
牧水倒是不太在意,他將聲音放得更低柔, 很有耐心地問:“為什麼呢?因為你的情況在變壞嗎?”
沈茂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牧水問:“你每次從睡夢中醒來, 最常發生的一件事是什麼樣的?是發現身邊的物品擺放有了變化,還是發現自己的身體有異狀,卻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
沈茂嘉沒有開口。
而牧水卻抓住了他的手,往前湊得更近了一些, 低聲說:“看著我。”牧水的聲音柔軟,像是汨汨清泉緩緩從心間流動而過。
沈茂嘉不自覺地抬起了頭,慢慢對上了牧水的眼眸。
他有一刹的怔忡,然後他張了張嘴,說:“我知道。”
“嗯?”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沈茂嘉說。
牧水一怔。
記憶果然是共享的啊。
那就不算是人格分裂啊, 人格分裂是每個人格都擁有完全獨立的記憶、行為方式等等……
牧水鬆開了他的手,低聲說:“好的,我明白了。你還記得自己今天是跟誰來的嗎?”
“Lily。”
齊星漢在一邊開了口:“Lily是任菁菁的助理。”
於是牧水對沈茂嘉說:“現在, 你還是回去跟在她的身邊, 就在那裡乖乖等著, 好嗎?”
沈茂嘉輕輕點了下頭,自己打開門走了出去。
牧水緩緩舒了口氣。
看吧,這樣就好了,不用看著他們打起來了。
不過這個“第二人格”出現的契機是什麼呢?是抱一抱,摸摸頭?
……
沈茂嘉拉開門,嚇了外麵郭勇一跳。郭勇再一看,沈茂嘉上身穿的毛衣都爛了,大衣也沒扣扣子,就這麼敞開著,一陣冬風吹來,郭勇都止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這在裡頭是乾什麼了?
郭勇麵如菜色地想。
這齊哥平時不談戀愛,這一戀愛起來,就這麼勁爆奔放的嗎?
化妝間內,牧水轉頭問齊星漢:“你剛才有話要和我說,是什麼?”
齊星漢:“沒什麼。”
牧水有些茫然,他不高興了嗎?可是……可是無跡可尋啊。他是因為什麼不高興的?
牧水抿了抿唇:“唔,那下次再說吧。”
說完,牧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趕緊也拉開門追了出去。
“沈茂嘉!”
少年穿著大衣走在寒風中,大衣衣擺隨風瀟灑地飄揚起來。
但在他的對麵,不少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呆住了。
牧水趕緊小跑著追上去,一把拉住了沈茂嘉的胳膊:“等等。”
沈茂嘉還沒回神似的,迷茫地看著他。
“衣服,沒有扣好。”牧水說著微微低下頭,然後雙手抓住了他的大衣衣擺,幫他扣好了。
等牧水再抬起頭的時候,就發覺沈茂嘉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牧水愣了愣,問:“冷嗎?”
沈茂嘉舔了舔微微乾裂的唇,搖搖頭,加快了步子,從牧水的麵前走了過去。
沈茂嘉還沒走到任菁菁的身邊,Lily就先快步走了上來,她焦灼地道:“您的衣服怎麼回事?”
沈茂嘉臉上的靦腆、緊張和敏感之色,刹那褪去。他的眉眼又恢複了之前陰沉冰冷的樣子,他看了看Lily,說:“打了一架,不是什麼大事。”
Lily想要說點什麼,但等對上沈茂嘉的神情,Lily又識趣地閉了嘴。
她還記得上一個提醒沈茂嘉注意儀表的助理,被沈茂嘉猛地掀飛了出去,摔斷了胳膊和腿……
任菁菁這時候沒有拍戲,正在看劇本。
她看見沈茂嘉回來了,抬頭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沈茂嘉垂下目光,聲線冷淡地說:“牧水讓我坐這兒等。”
任菁菁嘀咕了一聲:“這麼聽話。”然後就沒再說彆的了,她低頭繼續看起了自己的劇本。
等到劇組收工的時候,齊星漢卸完妝從化妝間出來,袁盛則又扣上了那張小醜麵具,劇組裡本來躍躍欲試想要勾搭他的人,頓時都熄了火。
對著這麼一張臉,不嚇尿就是好的了。
“回酒店。”齊星漢說著走在了牧水的左邊,袁盛立刻就堵上了右邊的位置,郭勇就這麼生生被擠到了後麵。
沈茂嘉在任菁菁的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三個多小時,這時候立馬就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Lily忍不住在背後嘀咕:“這是搞什麼鬼?那位牧先生是什麼香餑餑嗎?”
齊星漢等人上車,沈茂嘉也在後麵上了車。
等牧水一行人抵達了酒店,沈茂嘉也就跟著進去了,趕在了電梯門關上之前,把手卡在了那兒。
袁盛慢悠悠地出聲:“也不怕被門夾扁。”
沈茂嘉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銀色漆麵的電梯內壁映出了他冰冷陰沉的神情。
電梯很快就到達了指定樓層。
等電梯門打開,站在最外麵的沈茂嘉卻沒有立即走出去。他扭頭看向了牧水,等到牧水先走出去,沈茂嘉才緊跟其後,像是怕被他們給拋下似的。
亮著昏黃燈光的樓道裡,提著清潔桶的男人朝這邊走過來,撞上了最前麵的牧水。
沈茂嘉神色一變,一把將牧水薅了過來。
男人微微抬了下臉,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牧水被撞得差點歪倒下去,不過有沈茂嘉在後麵擋住了,他就和沈茂嘉撞了個滿懷。
男人還在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樣一來,倒是讓人不好再說什麼。
牧水揉了揉被拖把杆杵到的肩膀,低聲說:“沒關係。”
男人這才顫巍巍地提著桶,走到了電梯門口,他用力按了好幾下向下鍵,帶著某種宣泄和急切的味道。
是因為看見了袁盛的麵具,所以害怕嗎?
牧水盯著男人看了看。
原本已經滑下樓的電梯,又升了上來。銀色漆麵塗層上,映出了男人的麵龐,極為清晰。
牧水愣了一秒種。
男人的五官像是被一把火燎過,五官幾乎都融開,然後被強行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