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水也知道他的怪癖。
早上早早會醒來,而晚上很遲才會睡。他困到了極點,也沒法再勸齊星漢,隻好自己先閉了眼,揪著被子睡了過去。
第二天牧水的房間門是被敲響的。
牧水隱隱約約聽見了郭勇隔著門板傳遞進來的聲音,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掀開被子下了床。
而齊星漢已經從沙發上起身,走過去將門打開了。
郭勇拎著早餐飛奔進來:“我天,齊哥你真在這兒啊,我到處找你呢。”
郭勇把早餐在桌上放好,一邊哆哆嗦嗦地道:“我的媽呀,今天怎麼突然降溫,冷死了,外頭都下雪了。今天其他劇組的,好幾個一走出去就摔了一跟頭。”
牧水起床洗漱了出來,裹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整個人成了一個巨大的蠶繭。
他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看,幾乎一夜過去,外麵的世界就披上了一層銀裝,雪還在飄,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如鵝毛一般。
牧水想了想,回轉身去,又掏出了一件毛衣穿上。
郭勇說:“袁先生的食物,我已經讓助理送過去了,牧先生就和齊哥先一塊兒吃了,咱們就得準備去劇組了。今天天冷,估計就是拍內景了。”
牧水點點頭,和齊星漢坐在桌前,飛快地用完了早餐。
等出房間的時候,袁盛都在外麵等了。
袁盛倚在牆壁上,一手插在兜裡,上身換成了白T恤和寬大的軍綠色工裝外套,下身是黑色沒有多餘修飾的褲子。
這件外套,之前牧水見過。在來影視基地的路上,一家路邊小店裡,就高高掛著這件外套,外套特彆地大,估計壓根沒人買,所以在那兒掛了好久。
袁盛轉過頭,然後就垂下了目光。
牧水從兜裡掏了一個紅布條出來:“道具組送我的,正好可以用上了。”
紅布條什麼樣呢?
有點像是從人家跳秧歌的腰上紮的綢子裁了一段下來。
牧水把布條翻疊了幾遍,確認了厚度適中後,他才拽了拽袁盛的肩,將人拽得下來了一點,往他的腦袋上綁了布條。
牧水順手紮完蝴蝶結,等袁盛站直之後,牧水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好像有那麼一絲絲的違和……
牧水將袁盛從頭打量到了腳,然後才發現,咦,紅配綠賽狗屁?
袁盛的外套是軍綠色的,眼罩卻是一抹鮮豔的紅。
可這時候替換也來不及了,牧水隻能假裝沒看見,微微笑著,誇獎了一句:“袁哥今天真好看呀。”
袁盛壓根不管自己好看不好看。
他的目光透過了紅布條,看向了牧水。
牧水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層紅光給圈住了,怎麼看怎麼紅,倒是有效地減弱了五官的漂亮程度,加大了恐怖驚悚的效果。
袁盛抬眼環視一圈兒。
得,這下看啥啥紅。
“袁先生好了嗎?”齊星漢出聲。
“好了。”牧水說:“我們走吧。”
牧水一時間沒想起來還有個沈茂嘉,等乘坐電梯下了樓,牧水才驟然想起來了這個人。
算了叭,反正已經忘掉啦。
牧水心安理得地走出了酒店。
過一會兒,牧水就看見劇組導演被人扶著顫巍巍地走了出來,頭臉幾乎都被圍巾裹住了。
其他演員也好不到哪兒去,任菁菁也把自己紮成了粽子。
個個都站在門口哆嗦,一眼望去,全是球。
不過一眼掃過去的時候,牧水的視線作了短暫的停頓。康葉那七彩的頭發,紮在中間,實在太顯眼了,一眼就能辨認。
康葉也看見了他,幾乎是立刻就朝他過來了。
但齊星漢和袁盛的動作更快,他們一人伸出一隻手,把牧水塞進了保姆車裡。
他們也跟著先後上了車,“嘭”地關上了車門。
康葉不得不頓住了腳步,返身也上了自己的車,一行人就這麼緩緩開動著往劇組去。
去往劇組的一路上,天冷地滑,全都凍上了冰,沒少看見摔倒的、撞了車的。
穿著大衣的交警一邊哆哆嗦嗦,一邊指揮著拖車把撞了車的拉走,結果拖車的負重大,在這麼冰天雪地裡一開就打滑,沒一會兒就又撞了車。
大家隻能下車步行。
所幸大部分拍攝器材都鎖在片場了,這會兒他們要搬的東西不多。
車門打開,牧水剛一邁下去,齊星漢和袁盛就跟倆門神似的,扶住了牧水,帶動著他往前走,跟把他生生夾在中間一樣。
牧水包裹得嚴嚴實實,熱氣呼出來,微微有點臉紅。
不過確實省力了不少,他也不用擔心滑……
“嘭——”袁盛一跤摔了下去。
……倒。
幸虧袁盛摔下去之前及時鬆了手,不然就得把牧水一塊兒帶下去了。
袁盛沉著臉爬了起來:“……艸。”
等爬起來,再環視一圈兒……周圍所有人都在看他。
畢竟那一聲摔得真響。
齊星漢嘴角抿了抿,似是帶出了一點鬆快的笑意,扣著牧水手腕的那隻手,也更用力了一些。
牧水微微傻了眼。
怪物也該摔跤就摔跤嗎?也是。怪物可能有強大的殺傷力,但不一定會具備,走結冰的路不摔跤的技能。
袁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和齊星漢一塊兒夾著牧水往前走。
這才走出去沒兩步,又是“嘭”的一聲——
齊星漢摔了下去。
他之前把牧水扣得格外得緊,順帶把牧水也往下拽了拽,袁盛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牧水的腰,這才避免了牧水也摔下去的慘烈結果。
就是牧水被倆人這麼一撈一拽,覺得有點痛。
他們真要把他分成兩塊兒嗎?
牧水眼底飆出了點淚水。
齊星漢被這一下摔得有點懵,大概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摔倒。
他鬆開了牧水的手腕,低聲道:“對不起。”
周圍的人也嚇了一跳,趕緊紛紛要去扶齊星漢,一個沒注意,又是三兩個滑倒的。這麼忙亂了一分來鐘,大家才重新又站穩了。
郭勇立馬出聲:“好了,好了,大家慢慢走,不用扶齊哥,免得大家一會兒摔一塊兒。”
其他人剛才也摔了,這會兒當然也就點了頭,不敢再往齊星漢身邊跑了。
但袁盛和齊星漢兩個人就跟中了魔咒似的,三四五步就得摔一跤。
你磕了胳膊,我磕腿。
牧水看得膽戰心驚:“……等等,彆抓我了。”
他默默地落後了半步。
他收回前麵那句“確實省力了不少,他也不用擔心滑倒”。
袁盛和齊星漢冷冰冰地對視了一眼。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抿緊了嘴角,像是低落不悅。
牧水扭頭悄悄地瞧了瞧,想了想,絞儘腦汁地想出了一句安撫的話:“是這樣的呀,你們長得太高啦,就會重心不穩。”
話音剛一落下,齊星漢又摔了一跤。
牧水閉嘴望天。
……唔,都怪這天氣吧。
牧水一個念頭動,雪突然間下得更大了。
牧水緊了緊圍巾,像隻企鵝艱難前行。
大雪天。
敬業的記者還縮在車後麵,哆哆嗦嗦地端著鏡頭,“喀嚓”“喀嚓”。
記者心想,剛才那張照片就命名為“齊星漢與一陌生男子冰天雪地裡爭奪一美少年”好了。
突然,背後伸來一隻手,撈過了相機。
“歸我了。”聲音沙啞地說。
“什麼就歸你了?”記者跟這兒凍了半天,好不容易拍到這麼一張照片,聽他一說,頓時火氣上頭,猛地就扭過了身子。
然後他就對上了一張扭曲的臉。
男人的五官像是融開之後,然後被重新捏合。
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嘴隻有正常人的半拉大,眼睛就是像兩顆黑豆。
記者一口冷氣倒躥到了嗓子眼兒。
男人一隻手抓著相機,盯著上麵的照片,一隻手按在了記者的肩上,按得他動彈不得。
記者聽見男人嗓音沙沙地道:“……獻給偉大的卡托帕斯。”
男人說著將相機掛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照片。”
還有,什麼是卡托帕斯?
這是記者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