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鏡輕描淡寫地說:“謔,年少不知事,喝多了酒上路,沒碾著人,但把自己個兒撞石柱子上了,撞壞了半邊身子……就這樣兒了。”說著談鏡還攤了個手,一邊肉乎白皙完好的手,一邊乾巴巴泛著灰的骨頭,湊一塊兒有點說不出的好笑又心酸。
就算談鏡說的是真的,這也頂多就是個淺層原因。
深層原因他沒提,牧水就知道這是不想多說了,於是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了。
袁盛和對方認識,如果能讓他知道的話,袁盛會告訴他的吧?
牧水想到這裡,陡然放鬆下來。
疲憊一下子襲上全身,牧水感覺到手軟腳軟,刹那間連眼皮都撐不開了。
“床在哪兒?”牧水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喚回一點清醒。
“困了?”談鏡一愣,指著不遠處的一扇門說:“床在那後麵,不過……不過這兒是袁哥的房間。我帶你去隔壁睡不如?”
牧水點著頭,慢吞吞地從椅子上往下蹭,想儘量節省著力氣,慢慢滾上床去。
焦嚴和袁盛幾乎同時動了。
焦嚴這一丟手,就把卡格拉給扔了,卡格拉的腦袋“哐當”一聲磕在了門檻上,把他頓時又磕清醒過來了,頓時痛得嗷嗚嗷叫。不過這一清醒,他抬頭看著談鏡的方向,突然脫口而出:“566……”
談鏡臉色驟變:“什麼嗚嗚遛遛?舌頭少一截兒了怎麼的?要不我給你抻抻?”
說著他就背過身,蹲在了卡格拉的麵前,那隻骨頭手卡著卡格拉的脖子,把他的腦袋往上提了提,好像真要去扯他的舌頭。
卡格拉驚得大喊一聲:“齊!”
“齊!救我!你要這樣殺了我嗎?這不是君子所為!齊!”卡格拉艱難地喊出聲。
牧水都困迷糊了,被他這一聲喊,給喊得一個激靈。
下一秒,焦嚴就把他給扛肩上了。
牧水忙抬頭去看,得虧這屋子仿古代修的,頂梁高,不然又要撞腦袋了。多撞幾次,他的腦袋就要變成葫蘆了,左邊一個大包,右邊一個大包。
卡格拉見喊“齊”沒用,馬上改口又喊:“牧水!牧水救我!”
牧水搖了搖沉沉的腦袋,揪住焦嚴的肩膀,小聲說:“椒鹽,走了。”
焦嚴那張僵硬呆滯的麵容上,有了一點點笑容,他說:“嗯嗯。”
袁盛收回手,在椅子邊站定,沒有追上去。
他得控製一下自己。
不然反反複複的腎上腺素,在來回升降達到一個限定點之後,總會醞釀出一場更劇烈的,更讓他難以抑製的反應。
但理智上是這樣想的,可袁盛卻感覺到非常的不高興。
於是他走過去,一腳踩在了卡格拉的臉上:“閉上你的嘴。”
卡格拉一聲“牧水救命”隻好又咽回了肚子裡。
牧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起來,洗了個澡,換上了房間衣櫃裡掛著的浴袍。
還好,這麼折騰,他也沒見感冒,就是累得狠了,現在這股累的後勁兒,全部都換成了餓。
牧水打開門走出去,就看見談鏡抱著一個大水壺,骨頭手從壺把上輕輕鬆鬆穿了過去,然後就這麼支棱著骨頭,一邊往前走,一邊讓水壺呈自然下傾的弧度,嘩啦啦地給花澆水。
拋開奇怪的樣子不談,動作還是很閒情逸致的。
但牧水還是忍不住出聲說:“花要被水給澆死了……”
“哎?”談鏡回了個頭,他一瞥見牧水鬆鬆垮垮穿著浴袍,一副美少年出浴的樣子,手骨一傾斜,水壺掛不住了,咣當掉下去,把花給砸死了。
談鏡趕緊又彎腰把水壺撿起來,咂著嘴說:“得,又死了一盆……”
牧水的鞋子前一天進了水,他現在就趿拉著房間裡的白色棉拖,艱難地往前挪了挪步子。
談鏡把水壺擱在了地上,轉身說:“難怪我以前花老死呢,原來是讓我給澆死的……”
牧水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問:“袁哥呢?”
談鏡順口就那麼一貧:“沒見起床,肯定躲被子裡擼管呢。”
牧水一臉茫然:“爐管是什麼?”
談鏡對上牧水茫然的樣子,他皮膚白,看上去年紀小,眉眼都如水似的,就跟天邊叫晚霞染紅了的那一捧柔軟的小白雲。招眼又柔軟。
談鏡陡然而生一種罪惡感。
於是連忙搖頭:“嗨我瞎說的,走走,我帶你吃早飯去,吃炸醬麵還是豌豆黃啊?想吃茶湯、焦圈、芸豆卷也行。”
牧水肚子裡應景地咕嘰了一聲。
然後他乖乖點了頭,跟了上去。
談鏡不一樣。
他和牧水目前為止見過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樣。
談鏡看上去不像是個活人,但身上卻透著比齊星漢和袁盛都要濃的活人氣兒。
還有……566是什麼?
昨天牧水雖然困得要命了,但一串數字念出來,擱在一段對話裡特彆明顯,很容易就讓人產生記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