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多謝煙鏵的救命之恩。”殷旬舉起精致小巧的酒杯, 裡麵盛滿了清酒,“若是沒有煙鏵,恐怕我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鳴煙鏵眼瞼微瞌, 將酒接過一飲而儘。
拇指小大的杯子, 喝進去還沒覺出味來就流進了喉嚨。
不痛快。
殷旬再給她續上,“天色晚了,煙鏵今天還回去麼?”
“不回去。”鳴煙鏵看他一眼,“我明天再麵見帝君。”
“一路辛苦, 那我就不打擾煙鏵休息了。”殷旬衝她莞爾,“你麵見帝君回來後, 我帶你去選狐狸。”
“殷旬!”女子忽地拍桌而起, 她衝著男人的背影低低喝道, “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月牙白的背影一頓,男子訝異地轉身,“煙鏵說什麼?”
見他這副模樣, 鳴煙鏵不再多言,提刀大步朝門外走去。
直至門口,她的袖子被人拉住。
“煙鏵……”
“既然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走便是。”
“……”殷旬歎了口氣, “你知道了?”
鳴煙鏵轉身,定定地看向他,“是, 從你告訴我你魔力失控的時候。”
天底下怎麼會有哪個魔君告訴才相識幾個月的人自己的辛密?鳴煙鏵雖然不喜官場上的彎彎道道, 可跟著衛黎那麼多年, 最基本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從這點出發,往前往後推去,一切就都明朗了。
“那你今天為何還要來救我。”殷旬苦笑,他鬆開了女子的袖子,兀自走到座上坐下,三指把玩著一頂小酒杯,眸中的碧色黯淡了些,“對我這樣無情無義的魔族,你大可不必理會。不計較我欺騙了你那麼久而一刀殺了我,我已是感恩不儘了。”
鳴煙鏵一把將長刀按在桌上,砰的發出聲響,“殷旬,我今天是私自從軍中走出。如果衛黎不讓我回來,我身為屬下沒有任何話好講;倘若被他發現我來魔界的目的,按軍法殺了我,我也無話可說。”
她目露失望:“我以為,你已經足夠明白我的心思了。”
殷旬低頭,將酒杯擱置一邊,撐著額頭看不清表情,長發傾瀉遮住了側臉,他低聲道,“對不起煙鏵……是我、是我失言,你不要往心裡去。”
鳴煙鏵搖頭,“你知道我不會說話,但隻要是我說過的話,就從來不作假。”
她挨著殷旬坐下,“我既然說過喜歡同你做朋友,那便是肺腑之言,不管目的如何,我隻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我……”
“殷旬,若說目的,難道我接近你就沒有目的麼。”她將殷旬撐著額頭的手扒開,湊近了認真看著他,“你若是覺得是在利用我而過意不去,那我告訴你,我也是為了利用你。”
殷旬微愣,隻聽女子認認真真道,“我接近你,全是因為你笑起來好看,全是因為和你說話舒服、做事有趣。你要是利用我的一身武藝,那我更可惡,我利用了你整個人;你若是同我結交是圖在我這尋個庇護,那我就是圖能在你身上找樂子。你我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就誰都彆說誰了。”
“哈……”殷旬沒忍住,對著一絲不苟滿臉嚴肅的女子笑了出來。
“嚴肅點,不要笑。”剛從軍營回來的鳴煙鏵下意識嗬斥。
男子彎著眸子揚起了臉,“不,神君喜歡看我笑,那我就每天都笑給神君看。”
鳴煙鏵覺得這樣也行,總比剛才死氣沉沉自怨自艾的表情好,遂點頭,“好,那你每天就這樣笑。”
殷旬重新給她斟酒,這一回,麵上的笑容比之前看的真切多了,“神君聖明,我這點詭計怕是都瞞不了神君,那我便也直說了。早些年為了奪魔君之位,我急功近利用了禁術,如今報應臨頭,我已是魔力乾涸。不僅常常失控,很多時候,甚至連最基本的術法都使不出來,和凡夫俗子沒什麼兩樣了。”
他從座上起身,“神君這些日子也看到了,魔界不同於天界,沒有忠誠之論。我雖是魔君,可手下真正忠心的臣子屈指可數。稍微高階一些的魔族,無不等著我敗落。
若隻是為了魔君之位便罷了,可他們要的,是殺我揚名。”
他說著,臉上苦澀一片,“那時候我聽說神君俠肝義膽古道心腸,凡是您認下的朋友,不論水火刀山絕不袖手旁觀,便起了這般卑陋齷齪的心思。”
“您能原諒我,我已是羞慚不已,不該再有非分之想。
可是……”男子垂下了眼瞼,撩起衣袍衝著鳴煙鏵跪下,“我今天,還是想求您,救我一命。”
鳴煙鏵沒有動作,她靜靜地看著跪在自己腳前的男人,“你從前和我說過,你並不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