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浚是個孤兒, 幼年家鄉發大水,他一路流浪到了京城,在被人送進養濟院之前,遇到了自己的師傅白久江。
師傅說他根骨精奇適合學刀,他就跟著師傅學刀。他們相依為命, 直到他十七歲那年, 師傅死了。
臨死前, 師傅要他去考武舉入錦衣衛所, 白浚尊從師傅的遺願,一路從武舉人當到了白百戶。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 有一日他會這麼果決地揮刀向師傅!
譚昭怔楞了片刻,但他的速度實在太快, 白浚的刀半揮下來的時候,他手中一柄青光劍已經橫擋了過去。
兩人原本約定要比武, 現在倒是先過上了一招。
白浚的刀勢一滯, 譚昭的劍立刻返身,背後一道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隨之而來,謝詔的一聲小心還未尖叫出口, 就見人一個兔起鶻落, 劍光一起,已經橫在了黑衣人的喉間。
哦不,更準備來說,是黑衣人肩膀出來三寸的距離。
如果謝詔和白浚看得見,就會看到譚昭的劍穩穩地架在黑衣人卡在身體外邊的靈魂咽喉處。
說真的, 這天底下這麼大林子,譚昭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存在。
“不要!”
白浚的繡春刀插在地上,他整個人也顯得有些略微狼狽,但他太知道高中元的劍有多快了,這兩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謝詔:……剛剛你揮刀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意思。
譚昭卻真的沒有動手,雖然不知道這黑衣人算死算活還是算半死半活,但他不會殺人就是了,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白浚,抱元守一,快!”
得到高中元的回應,白浚也不含糊,當即五心向上,按照高中元給的道法修煉起來。
曠野之上,茫茫四個人。
有一人修煉“閉麥”,謝詔喘著大粗氣,他現在才算是放鬆下來,手微微張開,看到掌心一大片的燙傷,居然有些小開心。
“高兄,我還活著。”
譚昭嗯了一聲,心情也輕快了許多,手中的劍卻仍然穩穩地停在黑衣人的肩部,黑衣人竟也半點不掙紮,連手中的刀都未動一下。
最後,還是譚昭繞到前麵,看著卡在肩膀外頭的半個頭,道:“你想死在白浚的刀下,為什麼?”
黑衣人依然沉默不語,望著青光劍的眼神卻莫名帶著點兒炙熱。
“哦,也不對。”譚昭拍了一下腦袋,說得直接地不得了,“你這樣,已經算不上是活人了,對嗎?”
說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了黑衣人的蒙麵。
出乎謝詔和譚昭的所料,底下的皮囊意外地年輕,從外表看,或許隻比地上的白浚長上五六歲。
“這怎麼可能!”
謝詔難以置信地低呼一聲,黑衣人眼神一直落在地上的白浚身上,在聽到這句話後,忽然涼薄地笑了笑:“你們懂什麼!”
“你不說,我們自然什麼都不懂。”
黑衣人緘默不語,他又恢複得像個活死人一樣,譚昭卻看到對上卡在身體外邊的靈魂突然變得扭曲起來,整個五官都像在與命運抗爭一樣。
但這抗爭的力量太小了,猶豫蜉蝣撼樹,不能動也。
譚昭看了一眼這對神奇的師徒,忽然收了劍,朝謝詔走去。謝詔受了點皮外傷,臉上留下了一長道血口子,身上也是各種擦傷,譚昭替人隨便包紮了一下,便將人扶到了背風處。
“高兄,他……”
“你放心,我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謝詔立刻放心了,身上的疼痛逐漸回籠,他疼得齜牙咧嘴,倒也沒影響他說話:“高兄,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京城什麼時候還有這種地方了?
譚昭抬頭逡巡了一遍四周,眼睛裡帶出了幾絲玩味:“你猜?”
謝詔表示猜不到。
“順天府牢裡。”譚昭也不強迫人,立刻揭曉了謎題。
謝詔驚得扯到了傷口:“這怎麼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黑衣人依然提著刀站在白浚不遠處,譚昭時刻警惕著,說出來的話倒是不太正經:“就像你告訴公主的那樣,有時候眼睛是會騙人的。”
譚昭也沒想到幕後之人這麼迫不及待,謝詔還沒判決就直接在牢裡動手了,這種幻陣雖然看到的景物都是幻覺,但所受的傷卻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如果謝詔在幻陣中被殺,就是真的死了。
謝詔依舊一臉難以置信,他腳下的石頭如此的真實,這怎麼可能是假的?!
就在怔楞間,他想起了一件事,關於張家大小國舅的。
當初張家也曾大禍臨頭,倘若不是證人突然離奇死在獄中,案件也不會不了了之。聽他爹說,當初很多朝臣都支持徹查,但查來查去,證人就是驚駭而亡的。
他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幸好你是個好人。”謝詔感慨地開口,語氣裡是顯而易見的慶幸。
好人嗎?譚昭不知道自己稱不稱得上,不過被人稱讚總歸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不過有時候人太好,是會被人欺負的。
譚昭在看黑衣人,準確地來說是看黑衣人卡在身體外麵的靈魂。
一個人的靈魂可以說是人最脆弱也最堅韌的存在,它能一直投入輪回,卻也非常容易受到損傷,且靈魂的損傷一向是不可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