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蕪仙君早已料到容上會來,是以麵上並未有何驚訝之色,他一身大紅喜服,嘴角微微含笑:“哦?”
他低笑一聲,略帶兩分調侃之意:“鬼王的大禮,可是指你自己?”
此話一出,斷崖上響起哄堂大笑,誰不知道蓬萊山四處布下結界陷阱,就等著鬼王來自投羅網了。
鬼王想奪回那一半元神,卻不知來此地參加昏禮的所有人,都是衝著他的元神來的,光是藏在附近的埋兵便有十餘萬人。
反正不管最終鹿死誰手,他想活著從此地離開,怕是很難了。
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容上斜斜倚在黑色轎輦上,冷白如玉的麵容傾城絕代,漆黑的眸光略顯散漫。
他也不言語,隻是懶懶掀起了眼皮,掃了一眼天地桌上的無名靈位。
看來,山水已經想起來的差不多了。
既是如此,不過是早死一會兒,或晚死一會兒的區彆了。
他長眸微轉,幾乎不用尋找,眸光便直直落在了虞蒸蒸的身上。
她溫白細膩的肌膚吹彈可破,一雙罥煙眉似蹙非蹙,櫻紅的唇瓣被瓷白的牙齒輕輕咬住,橘粉色的夕陽灑在她的臉上,美到不可方物。
他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描繪她的美,他隻覺得自己往日真是瞎了眼,才會白白耽誤了那七年的時間。
似乎是察覺他的目光,虞蒸蒸緩緩抬起頭,在和他視線相交的那一瞬,她的眉頭蹙的更甚。
他的雙眸漆黑,再不似往日之時,眼眸無神濁白,儼然卻是已然恢複了視力。
不知為何,她卻突然想起那日夢境中,容上的眼睛也是好的。
是她日思夜想,希望他眼睛被治好,所以夢境裡的容上眼睛好了。還是……那一晚根本就不是夢?
容上見她看來,唇角微微揚起,眸中寒冽的冰光融化,隻餘下滿目的溫柔。
他的眸光稍作停頓,便從容不迫的轉開視線,撐住下頜的大掌微抬,那剛剛停下的嗩呐聲,又重新奏了起來。
傀儡少年麵白如粉,臉頰兩側卻打了厚重的腮紅,活脫脫像是紙紮鋪裡紮出的白麵童子。
他們四人吹起嗩呐,兩人敲起鑼鼓,黑色的轎輦兩側有人挑起紅色鞭炮,鞭炮聲伴著喜樂響起,卻是說不出的悲涼和詭異。
這喜樂猶如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漫天烏雲,壓得在場眾人心頭一顫,胸口憋悶窒息,那緊吊著的一口氣如何都提不上來。
炮竹聲劈裡啪啦,驚起一片林中鳥。
鞭炮炸開後彌漫出氤氳的白煙,在一片白霧茫茫中,伴著刺耳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虞蒸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腳下的土地蔓延流淌出一道血泊,那殷紅的鮮血蜿蜒流動,甚至漫到了她的椅子腿旁。
她下意識的想要催動靈力護體,可當她抬起手掌後,才發覺受那嗩呐聲影響,她體內凝聚的靈氣渙散而開,像是一團被打散的棉花。
天帝抿了口酒,見她神色匆忙的催動靈力,不禁微微失笑:“你急什麼,你是他心上人,他又不會殺你。”
虞蒸蒸一愣,細細品過天帝的話後,發覺似乎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她這兩日提心吊膽過了頭,這會兒卻是被搞得有些敵友不分了。
慘叫聲還在不斷響起,就連天後都受到波及,驚得花容失色,四處竄逃。
天帝一點都不急,甚至還有心思給虞蒸蒸倒酒:“這是梅子酒,乃是用青梅與春日初雪封壇釀成,前調清爽酸甜,後勁綿長濃烈。”
虞蒸蒸瞥了一眼被追到滿崖亂竄的天後,好心提醒道:“你夫人流血了。”
也不知是被傷到了哪一處,天後的衣裙被鮮血浸透染紅,頭頂的鎏金鳳冠墜落在地,扯得滿頭烏絲淩亂不堪,垂在身後的發尾沾上黏稠的血液,被打成一綹一綹的。
除了‘狼狽’之外,虞蒸蒸倒是想不出更好的詞彙形容天後目前的狀態了。
其實她倒也不是很關心天後的死活,她隻是好奇天帝為何對天後視若無睹。
天帝嘴角在笑:“朕的夫人早就死了。”
虞蒸蒸怔了怔,似乎沒有聽懂天帝的意思。
她沒有來得及再去追問,那硝白的煙霧緩緩褪去,斷崖上一片死寂,原本坐立在酒宴上說笑的眾人,此刻卻都已經成為了身首異處的屍體。
這些人,有修仙界各大門派的掌門和弟子,有魔界輩分崇高的長老和護法,還有不少天界的仙尊和仙子也受到殃及。
整個斷崖上,橫屍遍野,四處布滿殘肢碎末,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讓人胃底止不住的翻滾。
即便虞蒸蒸已經習慣了在末世收拾喪屍的殘肢,也有些難以忍受這新鮮熱乎的屠殺現場。
除卻死去的人之外,剩下的那幾個活人,都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唯有虞蒸蒸和天帝,還穩穩當當的坐在原位上。
方才煙霧彌漫,她倒是也沒看清楚,隻以為殺人的是容上的下屬。
可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手拿屠刀長劍的,都是天界的天兵天將。
她有點犯懵,沒搞明白容上和天帝這是在玩哪一出。
天帝不是和蕭玉清是一夥的嗎?
怎麼如今,又和容上摻和到一起去了?
虞蒸蒸看著被綁起來的蕭玉清,虞江江和盧夫人,以及狼狽不堪的天後,忍不住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天帝麵容溫和,笑聲淺淺:“朕不過是和鬼王做了個交易。”
容上從轎輦上躍下,他並沒有急著去找衡蕪仙君要元神,而是走到蕭玉清身旁,麵色平靜的俯視著他:“容清,你逃了這麼多年,也該將欠孤的東西還回來了。”
蕭玉清搖了搖頭:“我姓蕭,不姓容,你怕是認錯人了。”
容上輕笑一聲,隨手從天兵腰間的劍鞘中拔出長劍,將劍刃抵在了盧夫人的脖頸上:“若是認錯了,想必陸青青也不是你娘了。”
盧夫人的眸光略顯呆滯,若不是他提起‘陸青青’這個名字,她甚至都已經忘掉了自己原本的姓名。
她曾和東皇三太子是青梅竹馬,他們兩小無猜、感情深厚,可直到神女的到來,擾亂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若無神女插足,她早就順理成章的嫁給三太子,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妃,最後又怎會淪落成卑賤的妾室,處處都低神女一頭?
她恨神女,也恨三太子,可當她懷上他的子嗣,看到他欣喜若狂的神情,她又忍不住對他軟了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