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睡了多久,窗外震耳欲聾的雷雨聲將她驚醒,她隨手套上衣裙,連傘都顧不得打,便焦急的衝下了欒殿。
她憑著記憶,闖進了容上暫居的寢室。
漆黑的夜空電閃雷鳴,一道道藍白色的閃電應聲劈下,容上坐在榻上,麵色蒼白的繃緊了身子。
十餘萬年的陰影,怎能是短短數年能消除掉的。
一聽到響徹雲霄的雷電聲,他就會想起那無數飽受折磨的日日夜夜。
黑暗逐漸將他侵吞入腹,那些被他殺戮過的冤魂,用力鎖住他的喉嚨,一張張布滿鮮血的臉龐,圍繞在他身邊麵目扭曲的獰笑著。
虞蒸蒸將燭火點燃,慌張的跑了過去,攥緊了他冰冷青白的大掌:“容上,你怎麼樣?”
容上眸光略顯凝滯,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師尊怎麼來了。”
見他又開始演戲,她也沒有和他計較。
她將蠟燭立在櫃子上,蹲在他身旁,用雙臂圈住了他的腰身,隨口胡扯道:“做噩夢了,我害怕。”
容上垂在身側的手臂輕顫,握緊的手掌鬆開又握緊,也不知猶豫了多久,才將大掌覆在了她的頭頂:“夢都是假的,作不得數。”
虞蒸蒸將下頜抵在他腿上,微微側過頭去,仰著脖子看向他:“那你呢,是真的還是假的?”
燭火映出她清澈無瑕的雙眸,容上看著她的眼睛,卻是一句謊話都說不出來了。
同樣受到盧夫人的荼毒,她依舊不改本心,而他卻墮落進深淵萬丈,雙手沾滿血腥,成為人人懼怕的魔鬼。
他自私,他殘忍,他薄情寡義,他鐵石心腸。
甚至為了讓她記住他,他不惜令她身陷險境。
這樣的他,憑什麼配擁有她?
是了,他不配。
可他還是要自私的將她囚在身邊。
因為他愛她。
容上對上她的眼眸,毫不退避的笑道:“師尊又在說胡話了。”
虞蒸蒸沒再說話,她將腦袋平躺在他腿上,輕輕捉住他的雙手,用自己的體溫去焐熱他冷冰冰的手掌。
窗外雷聲連天,滾燙的溫度從掌心滲入血液,容上的眼前卻沒再生出滲人的臉龐。
他看著她乖巧的麵容,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又將她的小手叩緊了些。
時間轉眼過去了兩個多月,虞蒸蒸沒再去試探容上,容上也絕口不提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兩人倒是十分默契。
虞蒸蒸忙著準備渡劫的事,那五個麵首卻死活不長眼,整日往她身上湊。
不等她做什麼,他們幾人便輪番的竄稀嘔吐,不過幾日的時間,白嫩的臉蛋便蠟黃蠟黃的了。
她用腳趾頭也知道是誰乾的,誰能想到昔日以心狠手辣而著稱的鬼王,如今卻變成一個拈酸吃醋的幼稚鬼。
倒是那眠矜安分了一段時日,自打那日之後,虞蒸蒸都沒怎麼見到過他。
虞蒸蒸望著水缸裡的白色曇花,伸手撩撥了兩下清水:“裴前,你看看這花瓣,是不是要開了?”
裴前仔細的觀察一番,點頭讚同道:“好像是快開了。”
她聽到這話,卻忍不住歎了口氣。
天雷降至,她也沒信心能渡過天劫,隻是不知道她還能否親眼看著曇花盛開,迎接山水的重生。
也不知為何,想著想著,眼淚就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裴前一愣,連忙遞上錦帕:“仙尊,您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她最近掉眼淚的頻率,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倍。
虞蒸蒸吸了吸鼻子:“我都快被雷劈死了,你說我有沒有心事?”
這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憂心,裴前剛要將天罡陣的事情告訴她,她便在他之前開了口:“聽說你寢殿裡遭賊了?”
裴前臉色發綠,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跟在王上身邊數萬餘年,不光是王上得力的左右臂,在六界之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結果昨日卻被個不知名的小賊偷了東西。
雖然很丟人,但既然虞蒸蒸問起了此事,他自然要如實稟告:“下人正在清點失竊之物,仙尊放心,這兩日屬下必定將那小賊擒住。”
話音未落,殿外便有下人前來稟報:“裴大人,您壁畫之後的櫃盒,似乎被人動過,怕是需要大人親自查認一番。”
一聽這話,裴前有些急了。
若是旁的東西丟了也就罷了,這櫃盒裡裝的是王上交給他的遺書。
雖說那遺書是用不上了,可到底是王上交付之物,他怎能給弄丟了?
裴前心急如焚,又不敢輕易離開虞蒸蒸身邊,這幾日正是渡劫的緊要關頭,那三道天雷隨時都有可能會劈下來。
王上到人界給她買橘子去了,約莫還得半個時辰才能回來,雖然有天罡陣引雷,但身邊有個人陪著總歸還是要安心些。
虞蒸蒸見裴前一臉便秘之色,拿著他的手帕擤了個鼻涕:“你又不能幫我扛雷,去一趟不過片刻,你快去快回便是了。”
裴前一想,她說的還挺有道理。
欒殿離他的寢殿不遠,隻要他派人守著她些,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他點點頭,認真叮囑道:“仙尊不要亂走,就在寢殿裡等著,屬下很快就會回來。”
說罷,他將身邊兩個修為深厚的下屬留在殿外,一陣風似的踩著劍飛遠了。
虞蒸蒸覺得裴前有些大驚小怪,她倚在美人榻上,捧著枸杞紅棗茶,賞著窗外的一株株紅梅。
那紅梅是容上栽的,因為她說殿外空蕩蕩的,連點花香都沒有,他便從人界移了幾十株紅梅,每日悉心澆水照料。
原本欒殿冰寒至極,四季連綿大雪,根本養不活任何植物。
但自打容上回了歸墟山之後,這欒殿外的大雪便停住了,連覆在欒殿上下的冰霜也都融化了。
這些移過來的紅梅基本都活了,在這冬日裡瞧著也算是賞心悅目。
虞蒸蒸呷了一口熱茶,滿足的發出一聲輕歎。
她最近胃口不大好,吃些青梅橘子便能緩解一些,容上去給她買橘子了,過不了多大會兒就能回來。
等他回來了,她便讓他把橘子榨成橘子汁,屆時放進冰窖裡冷藏半個時辰,做成冰棍的樣子。
她正想著,殿外卻傳來了腳步聲,她歡喜的探過頭去:“我的橘子買回來了……”
當她看到眠矜的臉,那燦爛的笑容瞬時凝固住。
眠矜穿著一身墨色長袍,一襲長發垂於身後,他手裡攥住一支玉簫,嘴角噙著冷笑,與以往的形象天差地彆。
他鬢角帶著淩厲之氣,眉梢微微挑起:“很失望嗎?”
聽到他略顯譏諷的語氣,虞蒸蒸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你吃錯藥了?”
眠矜懶得與她廢話,直接從手裡甩出去一封書信:“若是想要知道容上的秘密,便去聖泉天階找我,我隻等你一炷香的時間。”
虞蒸蒸看著落在腳下的信封,又瞥了一眼眠矜遠去的身影,遲疑了半晌,她終是麵色猶豫的彎腰撿起了信封。
隻見信封上寫著四個大字——夫君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