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江河日下難挽狂瀾,風竹圖道儘未語事(2 / 2)

十八釵 暮蘭舟 6722 字 3個月前

很多年以後,睡蓮無意中得知,舅家二房一共有庶子九個,都擠著住在五間臥房裡,年紀小時還湊合,可年紀大了之後,庶子們慢慢對伺候的丫鬟們動了“淑女之思”。

魏家為節省仆役開支,一個人至少兼兩個人的活計。所以庶子院子裡隻有五個丫鬟伺候著,所以——咳咳,那個院子一到晚上就成了窯子!

好麼,成了窯子,長輩應該管管了吧。可是,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居然坐視九個兄弟同槽而食!這件醜事魏府皆知,隻瞞著魏老太太一個人。

想當初,魏老爺子和顏老爺子是莫逆之交,兩人惺惺相惜、同住一個旅店,參加同一科春闈,同科高中:顏老爺子是第三名探花,而魏老爺子則是第二名榜眼!

而後兩位老爺子一起成為翰林院庶吉士,兩年後,顏老爺子繼續留在翰林院修書搞學問;魏老爺子外放成為某江南小城的同知,一腳踏入征途。

六年後,顏老爺子去了國子監教書;魏老爺子在當地留任,成為知縣。

……,當顏老爺子成為國子監祭酒時,魏老爺子早已回京,成為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魏老爺子不愧為是榜眼,就是比探花郎強。

可世事難料,顏老爺子的國子監祭酒之位做的風生水起,桃李滿天下,那些後起之秀有幾個不稱他為“恩師”的?即使是如今的官場,也有一半人是出自或者間接出自顏老爺子門下。

前人植樹,蔭澤子孫。

顏府顏大爺在揚州任兩淮鹽運使,以往坐在這個肥差上的官員那一個每年不被禦史參個百八十回?可顏大爺的耳根清淨許多,因為這些禦史沒有幾個不是顏老爺子門生。

顏五爺更是不用說,以從四品翰林院侍講學士的身份參與《承平大典》的修撰工作。須知《承平大典》的總編者直接由承平帝掛名!而其他幾位總撰官和總校官要麼是當世大儒、要麼是幾位尚書大人和內閣大學士,所以明眼人一瞧就明白承平帝是有多麼看中這位顏五爺,將來顏五爺必定能和顏老爺子一樣入內閣。

可當初那位風光的榜眼呢?魏老爺子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待了六年,先是老母病逝,告假丁憂三年,而後魏老爺子告病,一身毛病時好時壞,二年後不治而亡。

魏老爺子不曾納妾,和魏老太太一輩子琴瑟相合、舉案齊眉,此生隻有二個嫡子一個嫡女,應該是很美滿的家庭。

可是魏家後繼無人,長子才小誌氣也小,隻希望能捧牢國子監算學博士這個並不豐盛的飯碗。

次子才大誌疏,想當初是與顏五爺一起成名的才子,可惜如今隻是在鴻臚寺冷灶上混飯吃,回家抱著小老婆飲酒作樂。

至於孫子輩,魏家更是無法和顏家相提並論了。魏大舅長子還算出息,而魏小舅房裡的完全是隻管生,不管養了,居然還放任庶子同槽而食,這等兒孫,不提也罷。

和親戚一一見過,魏老太太拍著睡蓮的手說:“多年不見,原本是想和你多說會子話。可昨日親家太太派了容嬤嬤跟我說,你初到燕京,有些水土不服,夜間也睡不好,要我好好照看與你。”

“這樣吧,你先去廂房歇息,等到了中午飯再出來和表哥表弟們見過。吃完中午飯我們祖孫倆再敘話,橫豎現在天冷,日頭短,也不用睡午覺了,免得晚上走了困,反而不妥。”

睡蓮低頭應下,魏大舅母熱情親自引路到了預備好的廂房,出了門子之後,魏大舅母收起了笑容,回頭去找魏大舅抱怨:“她是來給娘祝壽還是來要嫁妝的?!她頭上的那支金鑲玉魚籃觀音簪就是姑太太的陪嫁!你沒見娘一見到那支簪子就楞住了嗎……!”

魏老太太臥房裡,李嬤嬤取出一個畫軸,說:“這是表小姐親手畫的圖,給您祝壽的!您老有福了!”

魏老太太麵露欣慰,點頭道:“打開看看,唉,我這外孫女,隻記得她比這椅子腿還高不了多少時,就喜歡拿著筆到處亂畫,眉兒疼她,一天糟蹋幾件襖子也不皺一下眉頭。”

李嬤嬤展開畫軸,卻見魏老太太頃刻間麵如死灰!

魏老太太癱坐在炕上,老淚縱橫喃喃道:“這孩子——睡蓮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頭,才能畫出這種意境來!眉兒啊!母親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的孩子!”

李嬤嬤忙將參茶端與魏老太太,這才瞧見了睡蓮的親筆畫軸:

這是一幅風竹圖,竹杆筆直挺拔有力,在狂風暴雨中威武不屈!枝葉清麗,反而有了逗雨舞風之意!

畫中風雨無情,但更顯竹之堅強,以及在風吹雨打之中恣意傲然之意。

魏老太太一把推過茶盅,收去了淚水,將畫軸小心翼翼的卷起收好,對李嬤嬤說:“把大小子和大媳婦叫來,眉兒的嫁妝也該交還了。”

李嬤嬤遲疑道:“可是表小姐剛滿十歲,這些嫁妝萬一被——?”

魏老太太搖搖頭,苦笑道:“能畫出風中之竹意境的人,還不管管好區區嫁妝?睡蓮是借著這幅

畫告訴我,她已經做好準備了。”

作者有話要說:魏老太前半生順利,後半身坎坷。

魏家沒落是爛道根裡頭的,並非隻是缺少銀錢,書香門第一旦後繼無人,便是沒落。

本圖是睡蓮所繪風中竹,是蘭舟參照了明朝 歸昌世的《風竹圖》--- 歸昌世畫竹,《無聲詩史》稱:“枝葉清麗,逗雨舞風,有渭川淇澳之思。”此圖竹竿剛勁,竹葉隨風,搖蕩不止,而竹竿挺直不屈。筆勢挺拔,著意表現竹的堅強氣質,並含有清麗縱逸的情意,得宋元人墨竹的意態而自具新意。此為其晚年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