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母子夜談渣爹定心,怒極攻心品蓮找茬(2 / 2)

十八釵 暮蘭舟 16053 字 3個月前

莫夫人緩緩將自己的打算道來,眼角餘光小心觀察著丈夫的臉色,見五爺至始至終沒有什麼變化,心裡也不知丈夫對這件事情是怎麼看的。

她本以為,登上正室之位後,至少能將三個孩子的婚事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將來不會被楊氏亂點鴛鴦譜、胡亂嫁娶,害了三個孩子的終身大事。——自己過去卑賤的出身,使得三個孩子在婚配上異常艱難。

今年春闈發榜,長子顏寧詳雖然沒能像他父親那樣高中探花,但也是規規矩矩的二甲進士,還如願考中了翰林院庶吉士,記得那日寧祥穿著簇新的藍羅袍、頭戴黑色進士巾,紗帽上插著翠葉絨花進宮上表謝恩,她關在屋子裡哭了整整一上午!多年的艱辛,到了這一刻,算是熬到頭了罷?!

從卑賤的教坊司歌姬、到書香門第顏府顏五爺書房的丫鬟,原配正室魏氏進門三年無子嗣,她才能順利生下兩子一女才抬得姨娘,她本想低調過活,本本分分做個妾,可卻在顏老太太和五爺的暗示下,不得不裝作飛揚跋扈的親狂樣子來逼死原配!

狡兔死,走狗烹,她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魏氏死後,她日夜擔驚受怕,怕顏府把她當做替罪羊打死了事。

老天可憐她!娘家成功起複,哥哥還尚了公主,逼得顏府想出兼祧的法子來,扶了她為正室!

——可這又如何呢?昔日的汙點無法洗刷,再怎麼遮掩都不行!今年寶貝女兒品蓮及笄大典上,九丫頭睡蓮卻搶了女兒的風頭!品蓮那樣不比睡蓮強百倍?不就是輸在出身上了嗎?

睡蓮是顏府正頭嫡長女又如何?隻要我籌劃得當,她照樣成為我的女兒品蓮的墊腳石!

莫氏言罷,顏五爺並有接茬,隻是眼睛虛浮的看著白玉蓋碗茶盅裡的最上等的西湖龍井,但見芽一葉如長槍旗幟般的茶葉刀刀而立在碧波蕩漾的茶水中,在夏末的季節裡,居然感到了絲絲冷意。

丈夫隻是悶坐喝茶,莫夫人也不敢以言語相催。

兩口子相對枯坐,莫夫人縱使有滿腔心思,此刻也硬生生忍住了。

末了,顏五爺的白玉蓋碗茶盅見底,莫夫人欲起身換盞重泡,顏五爺揮手阻止了,說:“此事關係重大,我去和母親說一說。”

這意思,是丈夫已經有意了?莫夫人心下微喜,忙道:“妾身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咱們長子娶媳、長女嫁人、還有睡蓮將來的親事,萬萬馬虎不得,唉,隻是祥哥兒和品蓮年紀不小了,聘禮、嫁妝樣樣都得操心,妾身一天時間,都恨不得掰成兩天花……。”

鬆鶴堂,窗外的涼風正慢慢驅散佛堂裡的檀香味道,顏老太太越來越熱衷念佛經了,以前是上午念兩個時辰,現在每晚也要念半個時辰方能入睡。

顏五爺一直負手在院子站著等,看著清風明月,彩屏命小丫鬟搬來的椅子擱在院中,長腿案幾上還上了茶和點心,顏五爺碰都沒碰。

直到裡間咚咚的木魚聲停歇,彩屏上前施禮來請到:“老太太請五爺去佛堂說話。”

顏五爺默然點點頭,跟著彩屏進佛堂。

佛堂神位上供著一尊翡翠圓雕淨瓶觀音立像,翠玉香爐緩緩散著殘餘的檀香。

“怎麼一直在外麵等著?也不叫丫鬟進來通報一聲。”顏老太太坐在黃花梨獨板圍子馬蹄足羅漢床上,手裡的念珠還是轉個不停。

顏五爺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上身微微一躬,道:“是兒子不要她們打擾母親的,今晚清風明月,兒子就在外麵賞景。”

“這麼晚了,你一定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說吧。”顏老太太抿了一口紅棗茶,念了半個時辰的經文,她有些渴了。

“是關於兒女們的婚事……。”顏五爺將莫氏的話轉述完畢,端起茶盅抿了半口白開水——因擔心晚上走了困,他隻是讓丫鬟們上了白水。

顏老太太細細聽了,末了,啞然失笑道:“你自己已經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

“母親——?”顏五爺嘴唇微張,沒想到老太太已經猜出他的決定。

顏老太太歎道:“你若是應下這三門親事,必定會帶著莫氏一起來鬆鶴堂找我相商,如何會獨自前來,還有閒情在外麵賞清風明月呢?”

“知子莫如母,母親最明白兒子的心思了。”顏五爺點頭道:“兒子覺得,祥哥兒娶安順伯嫡長女尚可,可是將睡蓮嫁過去當世子夫人就大大不妥了,咱們顏府結親,從來不會同時和一戶人家結兩門親事,說句不好聽的,萬一親家犯了事,就白白損失了兩個孩子。”

“嗯。”顏老太太認同的點點頭,道:“還有,那安順伯府,雖然目前在軍中地位穩固,但是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如今聖上身體不如從前,卻一直未確定東宮之主,儲位之爭時,安順伯府必定會牽扯在內,伯府最後站準了位置也就罷了——若選錯了皇子,伯府最後必定灰飛煙滅,到時候,睡蓮也要跟著陪葬。”

“母親說的很是,兒子也是這麼認為的,娶媳尚可以考慮考慮,但是將我的嫡長女嫁到安順伯府,未免風險太大了。”

顏五爺繼續道:“至於襄陽侯那邊,一切尚未定數,襄陽侯夫人正在籌劃著長子的世子之位,隻要對她長子有利,她什麼事情做不出來?若將來出爾反爾,咱們也無可奈何全文。況且,她能對莫氏拋出襄陽侯世子夫人的誘餌,也能對其他府裡許下這種似是而非的承諾。”

“你不相信襄陽侯府?”顏老太太淡淡道:“你那個媳婦姓楊,說起來也是襄陽侯府旁支的嫡女,他們都是一個祖宗。”

“楊氏心胸狹窄,還屢教不改,去年凍傷睡蓮的腳,前些日子又發瘋燙了怡蓮和睡蓮,若不是看在她生了慧蓮和嗣哥兒,又操持著家務,兒子心裡早就——。”顏五爺重重歎了口氣,道:“這就是兒子的命,這輩子湊合的過就是,我隻盼著兒女們爭氣,其他彆無所求。”

顏老太太一驚:正值壯年的兒子,居然有暮年老人似的想法!

顏五爺寬慰老太太道:“兒子也是在為子孫後代打算,前人植樹,後人乘涼,當初父親在國子監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我們幾個弟兄今日的官職才會如此穩當,若不是後來長姐——唉,父親可能為國子監奉獻一生了,如今兒子隻願全心修書,無心仕途經濟,將來《承平大典》修成之時,編撰者能有兒子的名字,顏氏一族便能萬古流芳。”

顏五爺的期望是將顏府變成類似山東曲阜衍聖公孔家那樣的家族!

無論是那個皇子坐上皇位,也無論哪朝哪代,隻有世上有讀書人存在,孔氏家族就堅如磐石,萬古長青。

顏老太太何等聰明之人,立刻明白了兒子的意思,笑道:“這世上怎麼可能出現第二孔家呢?”

顏五爺道:“兒子那敢將自家和孔家相提並論,隻是希望能為顏氏一族多做點事情,教書育人也好,修書立說也罷,將來子弟們恪守祖訓,即使一朝敗落,也能耕讀不輟,詩禮傳家,千秋萬代。”

顏老太太得知兒子的意思,心下稍慰,但想起今日莫氏所言,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說:“莫氏那邊你打算怎麼回她的話?”

顏五爺又是一躬,道:‘兒子就是為此事來找母親的,兒子可以不理莫氏所言,可是淮南伯和安寧公主那邊怎麼辦?如果咱們生硬拒絕,恐怕他們的麵子會不好看。”

“唉,為了這個莫氏,咱們想儘了辦法,又是改族譜、又是兼祧的,看在皇室的麵子上,將她扶了正。以前她還算本分聽話,現在越發張狂起來!”顏老太太目光一厲,道:

“說起來,她這一房隻能算顏府彆支,我看在三個孩子、還有你的份上,容許她像五房、七房那樣住在府裡頭,拿著顏府夫人的份例,當做規規矩矩親媳婦對待著。”

“可她蹬鼻子上臉,手伸得未免太長了些——九丫頭的婚事非同小可,連她的嫡母楊氏都無法決定,莫氏一個名義上的嬸娘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她能左右九丫頭的婚事?!”

“母親莫要生氣,都是兒子的錯,當初執意將她從教坊司贖出來,哪想淮南伯府會起複,生出那麼多事端來讓母親操心了。”顏五爺忙遞過蜜棗茶盅,道:“品蓮和祥哥兒婚配不易,等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兒子定會好好管教她。”

顏老太太愁容滿麵,道:“扶正莫氏這件事,在外人看來,是咱們顏府白白撿了個偌大的便宜,其實啊,淮南伯府起複又怎麼樣?縱使他尚了安寧公主又如何呢?”

“淮南伯府不可能有子嗣承爵,一代即亡,將來根本靠不住的!如今因為莫氏的原因,這兩位還要插手咱們顏府孫子輩的婚事,這是大麻煩啊!”

顏五爺垂首道:“都是兒子惹下的禍患,讓母親受累了。”

“也罷也罷,事已至此,也隻能由我出麵,豁出去這張老臉來為你攔下了。”顏老太太正色道:“你父親雖然不在了,我們顏府卻也不能由外人來隨意擺弄的!”

顏五爺垂首說是,顏老太太卻心念一動,從羅漢床上起來,說:“我們去瞧瞧九丫頭去,看看這個孩子有什麼反應。”

“這是要做什麼,此時有些晚了,不如明天再去。”顏五爺納悶道。

“唉,你去了,就知道我要做什麼,總之你什麼也彆說,在一旁看著。”顏老太太叫了外頭的人進來伺候。

聽濤閣,因明天不用早起請安上學,睡蓮這些天睡得有些晚,此時還在書房的黃花梨透雕蓮塘荷花羅漢床上臨帖,采菱慌慌張張來報:“老太太和五爺來了。”

什麼!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睡蓮急忙要起來行禮。

“腳還沒好利索,起來做什麼。”

顏五爺和容嬤嬤一左一右攙著顏老太太進來了,顏老太太和睡蓮對著在羅漢床上,中間隔著黃花梨炕幾,顏五爺則坐在旁邊的黃花梨圈椅上。

“恕睡蓮不能向祖母、父親行禮了。”睡蓮坐在羅漢床上,分彆向顏老太太和顏五爺深深的躬了躬身。

燭光下,睡蓮的輪廓和去世的長姐如此相似,顏五爺不禁恍惚起來。

顏老太太看著炕幾上臨了一半的書帖,點頭道:“這字比去年冬天進益許多,腳傷了還堅持臨帖,也不枉我素日嘮叨你了。”

“祖母教誨,孫女不敢忘。”睡蓮心裡七上八下的:今夜這對母子唱的是那出戲?

“今兒我和你父親來,是要說說你的終身大事。”顏老太太突然拋出一個炸彈來!

睡蓮一愣,而後快速反應,切換到古代淑女應該有的模式,先是臉紅,而後垂首囁嚅道:“孫女還小呢,三姐姐、四姐姐還有七姐姐都還沒有……再說,孫女的終身大事自有祖母和父親母親做主。”

“你雖還小,但你是顏府嫡長女,我和你父親已經為你打算將來的婚事了。”顏老太太問道:“近日有人來討我和你父親的口風——。”

“祖母不必多說,孫女一切都聽從家裡安排。”睡蓮打斷了顏老太太的話,半是羞怯、半是認真道:“孫女是顏氏女,從小到大,一飯一茶、一針一線都是家族所賜,所以無論祖母和父親母親如何決斷,孫女都心甘情願。”

顏老太太盯著睡蓮的眼睛,問道:“你就不怕我們把你許配給浪蕩子?”

睡蓮也看著顏老太太的眼睛,乾脆跪在羅漢床給老太太和父親都磕了一個頭,道:“孫女聽從安排,孫女相信,無論祖母和父親母親的決定如何,都是為了整個顏府著想。”

睡蓮能在逼問下對答如流,全都歸功七嬸娘柳氏的教導,柳氏說過無論自己私心如何,都必須在明麵上表示顏府利益大於一切,如此方能在大義上站穩陣腳,以不變應萬變。

也不知為何,聽到睡蓮這番話,顏五爺內心最後一絲猶豫都消失了:這樣的嫡長女,將來對顏府大有益處,可不能由著莫氏胡來,至於品蓮,唉,總會有合適的人家……。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是最最懂事的,我和你父親定不虧待你。”顏老太太又問了幾句傷情,何時可以回學堂讀書等閒話,最後囑咐服侍的丫鬟媽媽們好生伺候著,就和五爺離開聽濤閣。

顏五爺先將顏老太太送回鬆鶴堂,顏老太太說:“我知道品蓮是你的心頭寶,你怎麼寵她我都不管,姑娘家嬌養一點也沒什麼。可睡蓮才是咱們這一府的嫡長女——剛才我隻是一試,你也瞧出這個孩子是個不俗的,小小年紀就懂得隱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我覺得她比品蓮強多了。”

“這樣的孩子,難道你還打算犧牲她為品蓮的婚事鋪路嗎?兒子啊,你就當我是私心,睡蓮才是我正經嫡孫女,品蓮她畢竟是隔房的,莫氏求助淮南伯和安寧公主我沒法阻止,但是他們的手休想伸到我們這一房來!”

顏五爺忙道:“雖然兩房住在同一屋簷下,但是畢竟兩房人家,各不相乾的,兒子不會再犯糊塗了。”

當夜,顏五爺去東軒閣對莫氏交代了幾句,晚上卻歇在了泰正院,楊氏大喜。

次日上午,品蓮黑著臉來到聽濤閣,把所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趕了出去,睡蓮摸不著頭腦:這位姐姐是想怎樣?

“你昨晚到底對老太太和父親說了些什麼?!”品蓮重重一拳砸在睡蓮麵前的炕幾上,低聲怒吼道:“你就是不是還記恨年夜飯那天我讓你下不了台的事情?所以昨晚向老太太和父親進讒言,毀了我大好婚事!”

顏老太太和五爺都是很現實的人,私底下談話都是直切利益,不談感情,因為他們彼此都明白,能打動對方的隻有利益。

偽君子品蓮受害妄想症在極端壓力之下爆發,不過這次不是真小人青蓮挑唆的了。

刷後台刷得手都抖了的蘭舟一臉血的聲明:這章早就碼好了,可是晉江大抽啊,根本無法進入後台更新,所以就晚了,這是晉江的錯啊!

圖為顏老太太佛堂裡擺的翡翠圓雕觀世立像,是清乾隆時期的物件,流失日本,去年在佳士得拍賣回國。

以下資料來自網絡:器物以上等翡翠立體圓雕而成,質地細嫩潤滑,通透清澈,局部有黃色斑塊,觀音左手持淨瓶,右手執仙桃,腳踏蓮花,肩繞帛帶,衣履飄逸,麵容清秀,神態安詳,雍容中帶著雅靜,柔和中帶著華貴,形象生動逼真,配有紅木底座。此器玉質上佳,晶瑩凝重,碧亮喜人,雕工洗練,蘊含著平安吉祥的寓意,為收藏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