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雲舟眼底黑黢黢的，他看著棠星, 片刻後幽幽道：“你真的不用這樣, 我隻是個闌尾炎, 不是什麼絕症,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 不要……同情我。”
“我不是同情你。”棠星開口道。
孟雲舟微微垂下頭：“我知道你很不喜歡繼承家業，其實我的夢想和你的開心比起來，我還是非常願意妥協的, 你不用為我做這麼多, 我也會留在你身邊，一直留在你身邊的, 我保證。”
雖然“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孟雲舟很高興聽到, 但和棠星的開心比起來，就又沒那麼重要。
“下回不要隨便跟我說這種話了，我會希望你是某天真的認真考慮清楚了再說, 不然就是讓我空歡喜一場。”孟雲舟說。
棠星聽著聽著，聽明白了：“所以你也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嗎？”棠星本來還覺得前麵做了那麼多鋪墊，最後才表白, 是無形中一直在給對方施加壓力的無恥行為。
你看，我甘願走進牢籠甘願扛起這些負累，我不是偉大, 我隻是喜歡你呀。
孟雲舟隻有兩個答案：接受or不接受。
接受的話那再好不過, 要是不接受的話, 棠星一想到孟雲舟以後也不會碰到能為他付出這麼多的人了，所以怎麼看來，自己都會是他感情道路上的最佳人選，這麼一算失敗的幾率簡直就是微乎其微，四舍五入就是成功。
隻不過可能有一定的延遲效果就是了。
當然棠星的這些考慮裡，少了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孟雲舟要是異性戀呢！
這個選項不存在棠星的字典裡，付出這麼多，應該也足夠……掰彎他了吧？
總之棠星覺得自己的考慮還挺周到的，結果也沒想到孟雲舟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居然認為自己是在同情他？！！
棠星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反應不過來，想笑是因為孟雲舟這麼說就表示他真的也喜歡自己，想哭是因為對方居然覺得自己這是在施舍？
棠星先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臉，感覺到疼痛，才咧開嘴說：“誰同情你，小爺什麼心都可能有，就是沒有同情心。但是你真的喜歡我？我是說真的，那你平時也沒個表示……”
說完之後，房間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孟雲舟掀了下眼睛，表情不言而喻：我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就差把你捧到天上去了。
棠星立刻也反應了過來，得了便宜賣乖：“那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跟我交換了人生而在……補償我呢？你這也太含蓄了，連個熱情似火的眼神和笑容都沒給過我……”
棠星沒有說完，放在床邊的手就被孟雲舟拽了一下，他沒想到都生病了，這人的力道還能這麼重，棠星被拽的身子也跟著起來，還怕會磕到孟雲舟，動作特彆小心。
孟雲舟和棠星麵對麵，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用一隻手摸上了棠星的側臉，動作小心翼翼，食指輕柔地擦過棠星的唇角，這動作讓棠星不由渾身顫栗，尤其對方的眼眸裡還湧動著深沉的繾綣。
孟雲舟聲音似誘哄：“熱情似火嗎？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我怕我一旦釋放出來，就把你嚇跑了。”
這要是個誘捕的牢籠，棠星就已經被捕獲了。他陷進對方的目光裡，幾乎要溺斃過去。
“怎麼會呢？我隻會……喜歡得不得了。”棠星喃喃開口道。
孟雲舟的心情似漂浮在雲端上，他從來沒覺得心情可以好到這樣，看著棠星又開口道：“你想聽聽我這裡的故事版本嗎？關於hy和sunshe，關於狗和多肉，關於……棠星星和孟雲舟的？”
孟雲舟抬起腕表看了下時間：“今天的生日宴會對你對孟家都很關鍵，現在是早晨七點半，宴會十點以後開始，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讓我給你講個故事。”
“故事可能會有點枯燥，”孟雲舟盯著棠星的眼睛，嘴唇輕輕抿了抿又鬆開，“旁邊有給你的零食，你可以邊吃邊聽。”
“小男孩家境很好，什麼也不缺，他開始背詩了家裡就給買了全套的詩集，他會彈琴鍵了，家裡就給買了最好的鋼琴給請了最好的鋼琴老師，一開始還是很快樂的，他隻要做好了就能得到獎勵，全家都很開心，可漸漸的，他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能玩的時間越來越少，而爸爸的要求卻越來越高。”
“矛盾就是這麼產生的，小男孩一直交不到什麼朋友，他感覺自己很不開心，直到那年生日，他得到了第一隻手機，他用手機偷偷上網，貓在被窩裡扔了第一個漂流瓶，他說：生日快樂，其實是祝自己生日快樂，他那一天很不開心。”
“撿到他瓶子的男孩子，卻很高興，回複說：謝謝你祝我生日快樂，這那我就祝你天天開心，萬事順遂。你能想象嗎？這是他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他不能總及時回複這個朋友的消息，因為他的時間不那麼自由，但他為了爭取這種自由，他開始變得更加聽話，他發現隻要達到或者超過爸爸的預期，爸爸對他的管束會相對鬆弛一些。”
“這個朋友叫sunshe，不隻是名字，他人也像一道陽光，溫暖而明亮。”
孟雲舟看著棠星難過的表情：“你不要這樣看我，我不是讓你心疼，我隻是近來時常是想，我這十八年，如果看作是替你承受了這些不好，那我就覺得沒什麼不好。”
“還做網友的時候，你暗示我如果見麵就好了，可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多怕會見到你，我怕你知道網絡背後的我是多麼糟糕的一個人。”
“你哪裡糟糕了？”棠星語氣帶著哽咽：“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優秀那麼有耐心的人，你每天那麼忙，還要抽時間給我解題，教我做題的思路。”
“我當然糟糕了，我最近才明白，我會在孟家過得不開心，我自己也有很大的問題，因為換成是你，事情一定不會變成這樣。”
“比如說，”孟雲舟問棠星：“你想養狗，有人就威脅要當你的麵把狗殺了你會怎麼辦？”
棠星對有些人的做法嗤之以鼻：“那我就告訴他‘好啊，我這就打電話幫你喊記著來，我幫你壯壯聲勢！’你看他敢不敢，他也就是能欺負欺負老實人了。”
孟雲舟聽後輕輕笑了，到好像說的不是他的事一樣。
“那他還說……學醫有什麼用，沒有錢醫生也救不了你。”
棠星冷“哼”一聲：“他也不看看自己，有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喝他幾瓶酒都覺得肉疼？再說了，死了以後也不能帶進棺材裡，他要不捐出去的話，到最後還是便宜我這個懶散兒子。”
“這比的是誰有錢嗎？明明是誰命長，那他肯定輸。”棠星神氣道。
孟雲舟就隻是笑，眼睛彎起來，臉頰上終於擠出來點肉感，這麼瞧著，倒是有了幾分小時候的影子。
棠星伸手摸摸他的臉，歎息道：“那都是因為你性子太好了，其實我剛來孟家的時候看你不順眼，覺得你這人怎麼有點受虐傾向呢？被罵了也不知道還擊，以前是親生的我就不說了，現在都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了……”
“我想過的，”孟雲舟垂了下眼睛，眼睫掃到棠星的手背，癢癢的，棠星心猿意馬了起來。
孟雲舟說：“有時候我也覺得要崩潰了，但我又會忍不住想到，我的親生父母，我會想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會在這樣的時候怎麼做，所以我又覺得沒什麼了，何況有你了，我更覺得沒什麼了。”
棠星收回手來，感覺自己臉頰燙的都能煮雞蛋了，這人剛才不是還講故事嗎？怎麼說著說著就開始說情話了，“你矜持一點，”棠星說。
孟雲舟輕笑道：“剛才還嫌我表示得不夠明顯，現在又嫌我矜持？”
棠星感覺他的笑聲仿佛不是在眼前，而是在自己胸腔裡麵一樣，震得他整顆心都酥麻不已。
“其實老棠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他總覺得他有兩個孩子，一個是他想象過的，有他和愛人的影子，會比他更聰明長得比他還高’，還有一個，是像我這樣，”棠星眨了下眼睛，“每一個舉動都讓人意想不到，老棠常常覺得，陪我長大的過程，更像是一場探險，很新奇很刺激。”
“他說可能就應該是這樣的，孩子雖然是孩子，但每個個體都不是一樣的，又怎麼會按照大人的期待按部就班地長大？”
棠星輕聲說：“孟雲舟，你就是他的另一個孩子。”
我們都是他的孩子。
看著他的笑，棠星想到了什麼，對孟雲舟說：“你能再說一次，你喜歡我嗎？要……笑著說。”
孟雲舟晃了下頭，看著棠星不自在地摸了下自己的耳後根，眼神有些閃躲。
棠星是想通過他的笑來確定這份喜歡的重量，可又深知孟雲舟對於當醫生的執念怕是一般的事情比不了的。
該怎麼來說呢，老棠以前就是個醫生，媽媽生前也是，後來老棠帶著棠星輾轉去了很多地方，也換了很多工作，他一直沒有丟下的除了棠星就是他的醫藥箱了。
他會免費給周圍鄰居做一些簡單的檢查，還有診斷，感覺就是手癢了，過把癮。
棠星是不太能理解，是不是這種信念感和精神力都已經是dna的一部分了，血緣的力量居然會有這麼強大。
孟雲舟伸手，把棠星的臉轉了過來，麵對自己。肌膚觸碰的溫度，讓氣氛一下子就多了點不言而喻的東西。
尤其是在互訴衷腸之後。
棠星反正整個人都還是麻的。
孟雲舟唇角一點點勾起來，他抿著嘴唇微微笑著，隨著唇角的弧度上揚，眼尾也跟著翹起來，一雙桃花眼明媚似春潮，他輕歎著開口：“星星，我喜歡你呀。”
我真的喜歡你呀。
我怎麼會不喜歡這樣的你呢？
棠星覺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竅了，還是一隻叫孟雲舟的男鬼，他身體比大腦先有了反應，居然吞了口口水。
這在隻有兩個人的病房裡，連掉根針都能清晰可聞的病房裡，他吞了口口水！
孟雲舟的笑意變得更深了，明晃晃的，還意有所指地戳了下棠星的臉頰。
棠星不爭氣地又咽了口口水，他見孟雲舟還在笑，不由惱怒道：“彆笑了！”
孟雲舟無辜道：“方才是你要我笑的，不知道……滿意嗎？”
“滿意滿意，”棠星敷衍道：“滿意得不得了。”都給我看饞了，看餓了，你說滿意不滿意。
棠星剛想跟眼前人拉開一些距離，就感覺孟雲舟眼底的東西忽然變了，在棠星開始動作前，孟雲舟伸出去的那隻手，自棠星的臉頰往後滑，順勢摸到了他的後腦，然後輕輕往回勾，棠星的臉和孟雲舟的拉得極近，他不由屏住了呼吸。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孟雲舟的滾燙綿延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