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2 / 2)

他原以為阮時意和徐晟會留在行館陪秋澄用膳,沒想到隻過了不到半柱香時分,二人有說有笑,並肩而出。

此前,他推脫“不宜單獨教授女學生”,一心想看外孫女能否拉來阮時意;其後秋澄說請表嫂同來,他隻道是徐明裕的兒媳,倍覺失望;後來,阮時意與徐晟先後現身,且秋澄讓他們倆“去約會”,他方知理解錯了。

正當他狐疑,祖孫二人緣何會有此不靠譜的傳聞時,阮時意的小小舉動,完美解答了他的疑問。

——她在徐晟笑嘻嘻撓頭時,抬手為他扯了扯歪掉的領口,動作流暢且自然。

怪不得!單從外觀上看,那可真是神態親昵的一對璧人!

徐赫磨牙,心裡滋味難言,如有酸澀與辣味交融在一起。

他的妻,居然在給彆的年輕男子整理儀表!

就算是他的孫子,他也不!高!興!

他內心苦悶,眼看祖孫分彆上了馬車和馬背,乾脆遠遠吊在後頭。

途中,徐晟被趕來的仆役攔下,他叮囑靜影護好“阮姑娘”,還塞給她一包東西,才催馬離開。

徐赫覺得,有關教秋澄作畫之事,尚欠阮時意一個解釋,遂施展輕功,悄無聲息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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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阮時意正順手給自己揉肩捶腿,忽聽靜影小聲提醒,“姑娘,那位書畫先生又悄悄跟來了,您若要見,我便……為你們尋個地兒。”

阮時意愕然,老臉微紅。

這丫頭!先前不是一直為徐大公子鳴而不平麼?緣何忽然換了態度?

她自問在仆役麵前已不清不白,本可停下與徐赫說幾句,念及上回他把她堵在巷子角落,心下窩火,丟下一句“彆理他”。

馬車悠悠行至瀾園門外,她由丫鬟攙扶下車,回眸瞥見巷口樹下那寥落身影。

他如在赤月行館道彆時一樣,手上拿著畫,眼眸深深,如有萬語千言。

記起他耐心指導孩子們臨摹的溫柔細致,她怒色稍減,轉頭對靜影道:“算了,你從側門帶他到拾澗亭。”

一盞茶時分後,待沉碧等人備上乾果、堅果、小點心、酒水等物,阮時意換過一件水色褙子,蓮步行至後花園最北角落。

徐赫已在亭中相候。

這是他頭一回受邀而至,儘管和先前一樣,談不上光明正大。

“阮阮,我得向你解釋。”

阮時意駐足亭外:“你有話就說!我得與你保持一丈距離,以免惹來閒言。”

“我知你怪我沒拒絕……”

“我隻擔心,你的山水畫風會泄漏秘密。若僅僅讓自家人懷疑倒也罷了,一旦揭破……你我皆知是何種後果!”她嗓音不大,字字透著涼意,“你怎麼和那丫頭說的?”

“阮阮,她是頭一個主動和我說話的親人,那樣言辭懇切,我實在……”

他長眸在月華下如蒙了一層霧,難以辨彆激動與心酸之外,還藏了什麼。

阮時意歎了口氣:“此為人之常情,我不怨你。可你既然露了臉,撒了謊,咱們就得用無數個謊言圓下去。”

“我、我說自己祖籍凜陽,也曾受教於空淨大師,因此山水畫風格與徐探微近似。”

“……你不覺得牽強?”阮時意無奈。

徐赫早年與空淨大師相互切磋,獲益匪淺,對外宣稱對方是良師益友。

當徐赫死後成名,登門拜訪的人太多,空淨大師移居深山老林,直至五年前滿九十歲才圓寂。

徐赫聳肩:“總不能說,我天天在家臨摹徐探微的畫,是以提筆落墨全是‘他’的影子吧?”

“那你……有何打算?”

“既然小丫頭要學,我便教唄!等我掙點好名聲,等祖孫間有了感情,等風平浪靜,等徐家的隱患解除……”他眸光陡然一暗,“最怕處久了發現,我這個祖父、外祖父,本來就多餘。”

“噓!你小點兒聲!”阮時意警惕環視四周,“日後的事,再說吧……先把晴嵐圖拿到手,圓了老爺子的遺願。”

“好,”徐赫勾唇,“若我贏了,你不許賴賬哦!”

阮時意目睹他誌在必得的模樣,心中更是惶惑。

難道他已成功接近銜雲郡主了?

有多大的把握?

郡主會否相中他,要他犧牲色相來換取晴嵐圖?

可她上次追問他去向時,得到的答複是“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她若再多問,不是自尋羞辱、自討苦吃麼?

秋夜涼風揚起廳中茶點酒香,流水蕩漾細碎月華,不經意滋生出擾亂人心的曖昧感。

阮時意將視線從他那張笑意繾綣的麵容上挪移開,掃向石桌上的點心零嘴,輕聲道:“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徐赫愕然,眼底暖光融融。

其實他已吃過麵,可他不忍謝絕她的好意,當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綠豆糕,“你不吃?”

“我才不要在大晚上跟你坐一塊兒。”

她眉眼婉約動人,雪肌靡顏,唇若櫻桃,外加少有的小女兒情態,真叫他心頭發癢。

口口聲聲說什麼老太婆,偏生維持這嬌嬌軟軟的模樣,存心欺負他吧?

每回見麵,他總被她勾得情不自禁,偏偏她拒絕了,又對他諸多縱容。

她可曾明白,她興許隨年華老去、寡居多年而磨滅掉對他的興趣;可對於他而言,她不過是分彆一年上下的愛妻,舉手投足、一笑一顰皆誘惑。

這種見了不能抱,抱了不能親,親了不能吃的痛苦,他真是受夠了!

憤怒之下,他把糕點塞入嘴裡,恨恨地咀嚼,又自行倒了杯酒,一飲而儘。

憶及那個抓心撓肝的場景,他悶聲道:“你溺愛孫子,得有個度。”

“……嗯?”

”晟兒已成年,你又長了副少女容貌,彆太親近為妙,免得旁人議論。”

阮時意一頭霧水,對上他那滿臉酸溜溜的小眼神,啞然失笑:“你……你連孫子的醋也吃?打算開醋坊麼?”

徐赫冷哼:“重遇數月,你都沒替我理過衣袍……要不,你幫我弄一下!”

阮時意打量他一絲不苟的整潔衣裳,竊笑:“你這一身,沒問題。”

徐赫怒了,抬手亂扯自己的衣領,“現在亂了。”

眼神全是“快幫我整理”的熱切期待。

“……幼稚!”

她唇畔銜笑,原地挺立不動,卻由他的提醒,想起另一樁事。

“秋澄成長在赤月國那種民風彪悍的地域,自幼好武,反倒更偏向文氣儒雅的風流才子。她對你很是崇拜景仰,又不識你是外祖父,你可彆……不小心勾引了她!”

“你少胡思亂想,”徐赫蹙眉,“她多乖啊!機靈可愛!還說,大舅母告訴她,是外祖父托夢,讓她專心學畫,以慰在天之靈,所以她才要努力學習,好好用功……我還在想,我何時給咱們的大兒媳托夢了?”

阮時意心裡咯噔一響。

唉!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那麼一丁點兒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