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1 / 2)

阮時意離開籬溪邊宅院第三日, 徐府莫名被一大幫人鬨得雞飛狗跳。

——與徐家有生意來往的陶瓷商央媒說親,還有阮時意初春在行宮見過的三位公子哥兒, 像是約好一般,齊齊拜會。

徐明禮遲遲未歸, 周氏搞不清狀況,不好讓一大圈人滯留在府門外堵路,隻得先把人請進大門與二門之間的庭院, 再回小院征求婆婆意見。

阮時意隻道有人跟她開玩笑,行至二門處的鏤雕花窗偷覷, 意外發覺,等候麵見者包括酒泉宮邊月下攔路的陸繹陸公子。

那無恥狂徒!居然衣飾煥然, 厚著麵皮遞了拜帖,懇求一見!

她以手扶額, 百思未解,又不能親自出馬攆人, 隻等長子歸來再作處理。

徐明禮申時過後方歸。

其時,前來提親的還多了戶部尚書長子。

首輔大人驚聞七八位年輕人爭相當他的繼父,氣不打一處來, 一語未發,怒而將媒人全逐到府外去。

偏生另有兩家聞風而至,企圖撿現成便宜。

此儘彼出, 沸沸揚揚。

喧嘩散後, 徐家暗中派人打聽, 方知外界傳言——徐太夫人助養的阮姑娘, 終於成為首輔大人的義女,得以進駐徐府。

對於此消息,首輔大人與“義女”表示震驚。

但仔細回想,一切早從徐晟沒事嚷著“這是我妹”時起,便予人談論的話柄。

至於阮時意曾先後與徐藍洪家的三位大公子傳過流言,但徐晟宣稱他們是親人,藍豫立說是合作夥伴,就連洪軒也澄清,與阮姑娘不過是朋友,爭風吃醋的打架子虛烏有。

和“阮姑娘”牽扯不清的“書畫先生”,確曾進出瀾園,但徐府仆役對此緘口不言,傳聞因此變得似是而非。

與阮時意接觸過的人皆知,她心地慈和,容貌佚麗,極具才情,言行舉止遠比尋常少女莊重老成,衣著打扮端雅大方,根本不似水性楊花的女子。

早於興豐餅鋪母子被騙一案中,阮時意已贏得不少讚譽;其後開設義善堂、義學堂的善舉,令她備受敬重。

相比之下,與銜雲郡主“私交甚密”、和“先生”糾纏不清等捕風捉影的謠言已微不足道。

加上此次地下城事件,徐家居功至偉,有人斷言,負責保管徐太夫人遺物的阮姑娘才是發現端倪的人……

因此,當兩三位商家和畫師蠢蠢欲動、尋找良媒之際,冰人間消息互通,瞬即形成爭先恐後上門求親的局麵。

徐明禮因這突發事件,暫時忘卻“私生子”之疑,愁著如何在不得罪同僚的情況下,免除小輩們對母親的覬覦。

原以為,他毫不客氣下逐客令,翌日便可安閒清閒。

未料府上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此後,提親盛況,變本加厲。

來者是孫伯延,最擅長臨摹“探微先生”作品的畫師、書畫盛會山水比試頭名。

前段時日,他曾長興樓小聚中提出,乞觀《萬山晴嵐圖》,近期留居在京。

而今因地下城之案被禁足數日,他思歸心切,生怕計劃趕不上變化,貿然請見。

阮時意仍為徐太夫人時,和孫伯延打過交道,對這位已過而立之年、深愛探微畫風的畫師印象頗佳。

此番見對方登門,即便晴嵐圖仍在徐赫手上,阮時意仍熱情接待。

孫伯延一如往日素雅,灰袍整潔,容顏清臒,雙目明亮有神。

他乍聞晴嵐圖尚未回歸徐家,失望之餘,難免震驚,懷疑徐家人有心為難。

阮時意不忍讓他白跑一趟,遂取來徐赫舊作,逐一供其鑒賞。

孫伯延小心翼翼展開畫卷,目不轉睛,右手呈握筆姿勢,懸於畫作之上,順著山石形態走勢,忽輕忽重地模擬臨摹的姿態。

他神態專注,嘴上念念有詞:“探微先生曾言,妙悟之處無須多言,善學者應從規矩;於筆硯之間尋樂趣,於遙永歲月探幽微……細細品味,真乃山水之理!”

阮時意與於嫻、沉碧等人或坐或立,安靜守在一旁,見了他滿臉向往崇拜,均覺他有走火入魔之勢,既好笑又感動。

孫伯延一看便是一上午,恨不得融入探微先生”的大小畫作中。

直至中午時分,徐晟下值,見阮時意餓著肚子卻沒好意思請客人離開,遂謊稱有要事商量,暗示孫伯延見好就收。

孫伯延依依不舍,緊緊盯著徐家人一一收好畫卷,眼內流露類似生離死彆的悲傷。

阮時意心下感歎,倘若徐赫當年沒出事故,與她相伴到老,興許會有爭吵有磨難,但必然收獲一大波知己。

如今換了個身份,再與皇帝、銜雲郡主、阮思彥、孫伯延等人接觸,意義大不相同。

阮時意讓徐晟送一送孫伯延,自己則和於嫻、沉碧親手將匣子放回藏畫樓。

待整理完畢,回到前院,見徐晟表情古怪,阮時意笑問:“怎麼了?”

徐晟囁囁嚅嚅:“那個……方才孫先生見父親攆走媒人,好奇問您是否定下婚約,他有沒有機會……”

阮時意杏眸圓睜,疑心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他說,他入贅也成……難不成,您給了他錯誤的暗示?”

“噗”,阮時意笑出聲,“你想想看,孫先生從書畫盛會、長興樓雅間一聚,張口閉口全是你祖父的人品畫風!眼睛可曾在我臉上停留過?他甚至未問過我半句私事!可見……對我本人無一丁點興趣!”

徐晟咂舌:“他隻想多看祖父的畫,就把自己賣掉?”

“敢情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繪探微畫?”阮時意張望兩下,不見孫伯延影蹤,複問,“那你作何回答?”

徐晟聳肩:“我啥也沒說!父親耳力好,冷著臉,直接把人‘請’走了!”

阮時意掐指一算,隨口編造的三日冷靜期已過。

但目下徐府被滿城媒人監視,外加少數官員富商虎視眈眈,她不宜去尋徐赫,料想那家夥更羞於回徐府。

她閒時免不了擔心他的安危,又忍不住猜測他是否赴了夏纖絡之約。

腦海中浮出前所未有的香豔場景——徐赫儀容俊雅,提筆在數名男女肩背上作畫;而銜雲郡主則百般逗引,沒準還要求徐赫卸衣同歡……

阮時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幾欲作嘔。

見她神色變幻不定,突然以手捂口,徐晟登時震悚萬分。

兩眼警惕環視四周,確認附近無外人,他悄聲問道:“難不成……您懷了小叔叔小姑姑?”

阮時意先是愣住,隨即頰畔一熱,顫聲嗬斥:“找死是吧?”

這、這怎麼可能!才沒幾天!

但經徐晟一提,她驀地想起,萬一……個把月後真的……?

念及此處,她臉色發青,又隱隱漫過微不可察的紅雲。

徐明禮對外否認“阮姑娘”為義女一事,堅稱“徐家離孝期真正結束尚有一年,暫不議親”,但擺脫了媒人的困擾,輪到青年貴公子們借尋徐晟之機,紛紛拜訪。

他們打的如意算盤,無非是儘早向首輔大人展現最光彩鮮亮的一麵,以留個美好印象,免得拖至明年,失了先機。

來自侯府、伯府、富商的青年英才與少年們,明明與徐晟談不上熟絡,竟個個衣冠楚楚,帶上各式禮物“聯絡感情”。

當中有笑容滿麵者,有盛意拳拳者,有趕不得、哄不走的皇族旁枝,令徐家父子焦頭爛額,倍感傷神。

最後,徐明禮煩不勝煩,以事忙為由,暗自咬牙,把人全部攆至府門外。

然而,耳根清淨不到半個時辰,藍豫立手捧一大盒子,神情窘迫,敲開好不容易閉上的徐府大門。

徐晟一聽哥們來湊熱鬨,怒不可遏,提了鋼刀直衝而出:“姓藍的!你還是不是我兄弟!”

藍豫立顯然被他的暴躁嚇到,閃身避過:“你發什麼瘋?我好意來探望你!”

“嗬嗬!那幫人模狗樣的臭小子說‘探望’我,卻想著當我的便宜繼祖……妹夫!”

徐晟盛怒下,險些脫口道出“便宜繼祖父”。

“便宜祭祖妹夫?”藍豫立一臉茫然。

徐晟橫刀在前,咄咄逼人:“說!你是否奉你家太夫人之命,名為探視我、實來提親?”

“提、提親?”藍豫立目光閃躲,俊臉泛紅,“還、還沒到那程度呢!”

“果然!你存心不良!我、我先剁了你!”徐晟順手持刀猛劈。

“彆剁!彆剁!”藍豫立武功略勝他一籌,但手無寸鐵,被他逼得手忙腳亂。

“晟兒!”徐明禮聞聲急趕至二門處,“有你這般待客的?”

徐晟凝招不發,委屈道:“有他這般當兄弟的?”

“伯父,咱哥兒倆鬨著玩,您彆氣!”藍豫立連忙拱手行禮。

“誰跟你鬨著玩兒!你發過誓,不會對、對那位動心思!”

藍豫立總算明白他因何動怒,笑道:“你錯了!我真沒往哪兒想!”

徐晟斜目睨視他手中以藍色錦緞包裹的大盒子:“那你好端端跑來送禮做什麼?”

“這個……?是藍家的小甜糕!正好櫻桃熟,多做了些!”

他一把將盒子塞進徐晟懷裡,朝徐明禮作揖:“伯父,看來貴府今日多有不便,小侄改日再拜會。”

徐明禮正欲挽留,不料身後傳來一溫婉柔軟的嗓音。

“藍大公子到訪?何不請進門奉茶?我正有事詳詢。”

徐家父子聽阮時意出言相邀,對望片晌,趕忙禮貌請藍豫立入內。

阮時意心裡早藏疑問。

原本上回在城南茶館發覺秘道時,她已想當麵問個清楚。

奈何徐赫與徐晟下密道救靜影,她滿懷擔憂,兼之二孫子等人在側陪同,沒法開口。

這回危機解除,身在清靜無人擾的徐府,阮時意特地屏退餘人,邀藍豫立到花園小坐。

“實不相瞞,”她知藍家人素來快人快語,乾脆直言,“我曾在集賢齋邊的武器鋪子看到你和曦芸,與一男一女研究小型連弩……”

“確有此事,姑娘有疑問之處?”藍豫立長眸掠過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