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是個行動派,決定好後,說乾就乾。在薅羊毛這件事上,他從來不談麵子,不講武德,不論正義。算準了胤祚的性子下手,效果不錯,真讓他撈到些點心。可惜量不多。
一兩次後,胤禛發現了端倪,主動把自己那份交了出來。
“二哥,這是德額娘私底下給我的。”
過完年後,也不知道胤祉哪根筋不對,認為自己早就已經入尚書房進學,是大人了,再叫太子哥哥顯得稚氣,十分彆扭,死活不肯,硬要改成二哥。
胤禛見了,便說他也長大了,同樣要改口叫二哥。那模樣,顯然早就忘了,最開始胤礽讓他叫二哥,他反駁說胤礽是太子,最後才取了太子哥哥這麼個稱呼的情景。
胤礽也不爭辯,對此無可無不可,隨了他們。
看著胤禛荷包裡的點心,胤礽神色複雜,胤禛是個好孩子,這些年兄弟二人的感情越來越深。他既然主動把點心交出,那必然是全部。可看這量顯然隻有胤祚的一半。
嘖,德妃啊!
如果她手裡有一百兩,或許不會介意給胤禛和胤祚一人三十兩。但她手裡若隻有五十兩。區彆就出來了。或許胤祚能得到二十兩,胤禛得的就隻有十兩了。
你問為什麼她不全給出去?誰規定母親就得為孩子傾儘所有?德妃總要顧著自己的,更何況此人最是謹慎,從不會把子彈全部打出,永遠會多留一張底牌。
胤礽吧唧著嘴,回味了一圈剛吃完的點心味道,綜合種種現象得出結論:這私底下的小灶,摻的靈泉也減了不少。
他摸了摸胤禛的頭,將點心推回去:“收著吧,你自己吃。孤不要。”
胤禛搖頭:“我不愛吃這些,二哥喜歡,還是二哥吃吧。”
胤礽笑起來:“孤就算喜歡也吃不了這麼多,有六弟給的儘夠了。”
胤禛抿了抿唇,最終將點心收了回去。他不知道的是,從胤祚手裡“騙”來的點心,胤礽每次最多也就嘗一塊,剩下的都攢起來送去了慈寧宮。
點心湯水這類吃食不耐放,以前得到的多,太皇太後吃不完,吃多了積食反而不好。胤礽可與其平攤。如今攏共就這麼些,他自然要緊著太皇太後的。
兄弟倆一前一後走出院子,胤礽問起胤禛的現狀來:“孤最近有些忙,沒去承乾宮找你,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胤禛點頭,瞅了眼胤礽,欲言又止。
“怎麼了?”
“二哥,我知道你為什麼要找烏庫媽媽出麵換掉我身邊的人了。”
胤礽腳步一頓,轉頭看著他。
胤禛嘴角儘是苦澀,“之前我隻覺得奇怪,如今全懂了。翠煙翠雲照顧我的時候,我時不時要病一場,雖都是小病,情況不嚴重,但總歸難受。
“翠煙翠雲走後,換成烏庫媽媽賜下的寶珍寶珠,我已經很久沒生病了。身邊伺候的人對我的態度也變了個樣。”
胤礽一頓。寶珍寶珠是太皇太後的人。太皇太後幫助胤禛全是為了他。既然如此,便不會讓他做無用功。
寶珍寶珠不至於去同胤禛灌輸明確的某種思想,卻可以引導他去發現身邊的人與事,使他自己察覺端倪,領悟真相。
胤礽蹙眉,心情有些複雜,一會兒想著胤禛還小,一會兒又想著以他的處境,知道得多些似乎更好。他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兩句,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胤禛又道:“我也大致看出來,佟額娘並非真心疼我。以往她對我總是忽冷忽熱,我隻以為是她偶爾心情不好。我總是告訴自己要乖一點,懂事一些,不能惹佟額娘不高興。可如今看到她對沅兒妹妹的用心,便全明白了。沅兒妹妹即便去了,她仍舊……”
胤禛一頓,苦笑一聲,“還有沅兒妹妹的死,當初佟額娘認準了是德額娘。後來證實是誤會。我很是鬆了一口氣。可我這些日子發現……發現……沅兒妹妹或許,大概,可能真的……真的……”
真的如何,胤禛說不出口,一旦說出口,就等於定了德妃的罪。所以,哪怕他穿梭在承乾宮與永和宮中間,隱隱察覺到幾分不對勁,可他不能確定,更不敢提。
胤礽眸光閃爍了一瞬,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再看胤禛,低著頭,雙手顫抖,極力遏製自己心中的情緒。胤礽有些不忍。
自從去歲佟皇貴妃與德妃撕破臉後,胤禛仿佛一夜間被迫長大。他一點點褪去了往日的稚氣,少了些活潑,多了幾分沉默,逐漸有了絲曆史上雍正的影子。
最初與胤禛交往,胤礽便是打著算盤,覺得“雍正”堪為最佳助手,一把好刀。如今胤禛有這等趨勢,按理他該高興才對。可他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胤礽握住他的手:“沒有證據的事不要多想,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胤禛張了張嘴,低低應了一聲。
“等到冬日,你便滿六歲了,可以搬去東西五所,不必住在承乾宮。到時候來往毓慶宮也更方便。承乾宮那邊,你隻需記得早晚前去請安,不落人口實就好。”
說到此,胤禛總算有了幾分笑意。要說從前皇貴妃對他總歸還會裝裝樣子。自打沅兒妹妹死後,若非在人前,私底下,樣子也懶得做了。
因他身邊有太皇太後的人,皇貴妃沒法動手,便乾脆棄之不管,對他愛答不理。見麵請安都不耐煩多看他一眼。
在承乾宮的日子實在太過壓抑。胤禛覺得自己呆得每分每秒都要喘不過氣來。好在太子會帶他去永和宮,去慈寧宮,去各處玩。更會想辦法找各種借口請求汗阿瑪,讓他時不時留宿毓慶宮。可這些手段到底治標不治本。
胤禛如今最期盼的就是搬出去,住進東西五所。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二哥,我明白的。佟額娘畢竟是我養母,我會敬著她的。”
胤礽一歎:“孤那邊還有些新玩具,你都拿回去吧。”
胤禛搖頭:“二哥,我如今不愛這些了,都給六弟吧。”
才五歲半呢,怎麼就不愛這些了。胤礽瞄了他一眼,到底沒強迫,轉口道:“也罷。馬上就到汗阿瑪壽誕了,孤會提前給汗阿瑪送壽禮。到時候帶你一起出宮。”
胤禛這回沒拒絕,張口應下。
三月,萬壽節將近。胤礽果然提前數日將康熙約了出來。
康熙笑道:“呦,你的驚喜終於出爐了?既然是給朕送壽禮,怎麼兩手空空的來?”
胤礽眨了眨眼睛:“這份壽禮有些特彆,不太方便裝盒子裡,隻能委屈汗阿瑪紆尊出宮一趟。”
胤礽賣起了關子:“汗阿瑪瞧見就知道了。”
康熙失笑,起身去換衣服。胤礽信守承諾,把胤禛一塊帶上。
馬車上,父子閒聊。
胤礽說道:“汗阿瑪還記不記得,去年二月,我在酒樓抓到一個探子,懷疑他是漠西或漠北來的。後來刑部一審,證實其來自準噶爾。”
康熙點頭:“記得!可惜他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準噶爾也隻是讓他過來打頭陣,探探情況。他知道的東西不多,沒什麼要緊的,與我們無用。”
胤礽眼珠一轉,指了指胤禛:“我之所以想到送這份壽禮,還多虧了四弟提醒。”
胤禛一臉懵逼,腦門上全是問號。
胤礽輕笑:“去年木蘭圍獵,我送了四弟一匹小馬駒。四弟很喜歡,日日親自喂食。當時他問我,到了冬天是不是就沒有青草了,那馬兒吃什麼。
“我才恍然醒神,發現這件事問題很大。我們滿人自入關後,已習慣了漢家飲食,坐擁中原廣袤大地,物華天寶,當然不怕。但蒙古呢?
“那邊全是草原,土壤氣候不適合種植高產農作物,隻能依靠遊牧為生。遊牧耐以生存的便是草料。
“不論牛羊還是馬,吃的都是草。可每年十二個月,青草生長的周期就那麼幾個月。越往北,時間越短。漠北甚至隻有四個月的青草期。
“牛羊馬對遊牧民族來說是命。沒了青草,它們隻能吃乾草。我查過資料,也詢問了許多人。牛羊馬光吃乾草是不行的。乾草沒有汁水,口感差,難以消化,也沒什麼營養。牲畜得不到足夠的能量,就沒辦法禦寒,更不可能長膘,會日漸消瘦下去。
“這般一來,春夏季節養起來的肉就等於白費了。這還不算最壞的情況,營養如果缺失嚴重,還可能導致牲畜容易生病,一旦大批死亡,損失更為慘重。所以,冬季牛羊馬除了需要乾草外,還需要其他糧食。比如玉米豆渣等。
“關鍵是草原上的農作物本就稀缺,玉米豆渣全是人的口糧。給了牲畜,人能吃的就少了。於是陷入兩難。不給牲畜吃糧食,牲畜難以過冬。一年裡那麼幾個月青草期的時間是不夠牛羊生長的,此刻殺了牛羊做肉食等同於壯士斷腕。
“可留下牛羊,又得擠壓人的生存空間。馬更是草原騎兵的堅實後盾,比牛羊更重要。這也是為什麼一到冬天,草原問題重重。有些部盟更是小動作不斷的原因。”
康熙一嗤,這不是廢話嗎?要不然他們為什麼入關?不就是看中了中原大地土肥水美嗎?
胤礽輕笑:“所以誰若是掌握了草料,就等於掌握了整個草原的命脈!”
康熙斜眼睨過去:“你莫非有本事讓冬天也長出青草來?”
胤礽一噎,抽了抽嘴角:“不能!汗阿瑪,您戲文看多了吧。那是戲文裡才會有的。您一個皇帝,整日看這些閒書也就罷了,居然還信了。您真當我是神仙啊。我要是神仙,您還是神仙他爹呢。不如您示範一個給我看看?”
康熙:……
糟心兒子,會不會說話呢!朕為什麼會信,你不知道嗎?你都有本事大冬天種出青菜跟水稻了,再種出個青草怎麼了!
胤礽眨眼:“我雖然沒辦法讓草原大地在冬日裡長出草來,卻有辦法把春天夏天的青草存到冬天,保留原有的汁水和鮮美。”
康熙一頓,還沒來得及反應,懷裡就被塞了幾本書。
低頭一看。名字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