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大清第一太子 時槐序 13601 字 3個月前

行宮。

康熙此刻麵色蒼白,形容憔悴。胤禔扶著他坐起來,接過梁九功手中的藥碗伺候康熙喝完,眉宇緊皺:“這藥汗阿瑪已吃好幾日了,兒臣瞧著似乎並不見多大起色。太醫可在,不如宣太醫再來診診脈,將藥方子改一改?”

康熙搖頭:“這藥挺好,不必了。”

“可是汗阿瑪……”

康熙抬手打斷他,又說了一次:“不必了。”

胤禔隻得作罷,眼瞅著康熙,心下狐疑。他汗阿瑪從不是諱疾忌醫之人,如今這是怎麼了?唯有康熙明白,他非是風寒之症,這兩日表現的低熱隻是因他大悲大慟之下承受不住而引起。根結不在於此,而在於心。

太醫開的藥方沒有問題,除應對他的低熱之外,還有固本培元,強身健體之用。他的氣色未見明顯好轉,不是藥的問題,是他心中難安。

康熙看向胤禔:“你身為軍中副將,怎可一直守著朕。眼看大軍就要開戰,副將卻不在營中,算怎麼回事!”

“兒臣擔心汗阿瑪。此處距營地不是很遠,等太子來了,兒臣再騎馬日夜兼程趕過去也使得。到時候有太子照顧汗阿瑪,兒臣也可放心。”

說到太子,康熙心尖不可遏製地顫抖了一瞬。

胤禔覷著他的麵色,猶豫道:“不知太子行至何處了,算日子該已經到了才對。莫不是路上……”

胤禔一頓,“兒臣多嘴。汗阿瑪彆擔心,太子儀駕身側有親兵護衛,定不會有事。太子至今未到,恐是在京中耽擱了。畢竟太子領著監國的重任,就算收到汗阿瑪傳信,也要先把手頭上的事同群臣安排妥當才能出發。”

太子監國,執掌權柄,為權柄而忽視皇父之病,何等居心?

可惜康熙完全沒聽到他此話後麵的重點,滿腦子都是他為了引起後話的那句前奏:莫不是路上……路上……

康熙一顆心都提了起來。是他想岔了。他不該為了見胤礽一麵急匆匆召其過來的。若是胤礽因為他的傳召,途中出個什麼事怎麼辦!太子出京,多少雙眼睛盯著。雖有親兵護衛,可萬一呢?

康熙倏忽站起來:“太子……太子不能有事。胤禔……”

康熙本想傳令胤禔,話到嘴邊,不知怎地,忽然頓住。想起從前胤禔的心思,即便這兩年他表現尚可,對太子頗為恭敬,可康熙仍有顧慮,複雜神色一閃而過。

保成不可以有任何閃失。這等時候,他不敢把保成的安危隨隨便便委托出去。他承擔不起哪怕一點點風險。

念頭閃過,康熙話鋒調轉,問詢梁九功:“索額圖人在何處?”

“索大人與納蘭大人此刻都在行宮。”

“讓索額圖帶五百人前去接應太子。”

將目前在他身邊的人都算一算,也唯有索額圖最合適。索額圖就算有諸多不好,但有一點他很肯定。那就是索額圖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太子有半分損傷。

胤禔怔在當場,心情越發沉重。本以為言及太子監國,汗阿瑪總會有些微觸動,誰知汗阿瑪對他這些話完全沒聽進去,所有重點都隻放在前半段。擔心的全是太子會否出事。

太子,太子。汗阿瑪滿心滿眼都是太子,他算什麼?他算什麼!都一樣是汗阿瑪的兒子,區彆怎麼就這麼大!

胤禔五臟六腑仿佛燃起一股巨火,燒得他渾身作痛。梁九功已經領命出去傳話。他隻能轉過身,裝作端茶遮掩自己的情緒。他不能表現出來,尤其不能在汗阿瑪麵前表現出來。不然他這兩年的努力就白費了,功虧一簣。

強壓下滿腔的憤怒,胤禔轉身,接過奴才的活,恭恭敬敬規規矩矩伺候康熙。

看著遞到跟前的水杯,康熙才恍然回神。

胤禔微笑安慰:“汗阿瑪也累了,不如喝杯茶緩緩,兒臣扶您去床上歇歇吧。”

康熙搖頭,他此刻哪裡睡得著。

胤禔輕歎:“汗阿瑪已經數日不曾睡好,若再這般下去,太子到了瞧見,心裡也會不安的。”

康熙一頓,“你說得對,朕不能讓保成擔心。朕歇一會兒。”

胤禔:……更生氣了怎麼辦。

服侍康熙躺下,胤禔輕手輕腳退出去,回到自己屋子,臉色瞬間垮下來。雙拳緊握,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汗阿瑪是不是當他隻有太子一個兒子呢!哪有人偏心偏成這樣的!

不過這幾日汗阿瑪的態度尤為不對勁,雖說他偏心太子不是一日兩日。但此次大軍出征前期,汗阿瑪並未這般。他每日陪駕汗阿瑪身側,與汗阿瑪相處也算和樂。汗阿瑪還問他對此戰的看法,教他如何應對,囑咐他跟在皇伯父身邊好好學習。

彼時,一切都還算正常。可就在快要到達烏蘭布通之時,汗阿瑪的營帳半夜突然燈火複明,聲音喧囂。他離得近,聽聞動靜匆忙趕過去,便看到汗阿瑪麵色慘白,嘴角還掛著鮮血,仿佛瘋了一般,連鞋襪都不穿,就下床往外走,口中大呼太子的名字。

後來在眾人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這裡是營地,太子未曾隨行西征。接著汗阿瑪便說要回京,且要立刻回京,疾行回京,他要見太子。他一定要見太子。

然而當時他走路都踉踉蹌蹌,從床邊到營帳門口,短短距離,摔了兩回。便是如此,也不肯聽他與梁九功的勸說,揮開他們的阻攔,一意孤行,要往外衝。幾度摔倒,幾度爬起。最終被他與梁九功一起扶了回去。

此番情形,何人敢讓他疾行回京?無奈之下,隻能提議傳信太子,讓太子速來。好一通安撫勸諫,才把汗阿瑪穩住,讓汗阿瑪同意,暫駐行宮休養。

胤禔眉宇緊皺。汗阿瑪此番舉動太不正常了。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有意從梁九功身上探聽,奈何梁九功嘴巴緊得很,隻說不知。他整夜伺候汗阿瑪,怎麼會不清楚。分明是托詞!

胤禔咬牙。此次西征準噶爾,他為副將,是一次絕佳蹭功勞的機會。他很清楚,便是為了軍功,他也該在軍營。

可汗阿瑪這般模樣,讓他十分忐忑。他總覺得仿佛有什麼東西,越來越超出他的預料。他隻能想著,等太子過來,或許能看出點端倪。他總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目前大軍的局勢,希望到時候他還能趕回去。

另一邊。

康熙雖閉目躺在床上,可心裡存了事,終歸沒能完全睡過去,不過眯了兩刻多鐘,再次被夢中反複出現的場景驚醒,就這麼睜著眼躺在床上,目光毫無焦距。人雖在,魂卻已不知道飄去了哪裡。

這回的場景與以往兩個不同,是新的。自前些天在夢中顯現後,近日來頻繁重複。

夢中,他看到了胤礽的結局。雖然在看清頭兩個場景,瞧見胤礽的身體狀況後,他便已有猜測。可猜測終歸是猜測,他心裡總有一絲期盼,盼著胤礽能出去,能調理過來。然而這次的夢打破了他的幻想。

胤礽到底還是死了,在他駕崩兩年後,離開人世。胤礽去的時候,形銷骨立。那是一個冬日,外麵大雪紛飛。屋內炭火微弱,不見得比外頭暖和多少。雖有太醫診脈,但開方用藥都不太用心。

他看得怒火中燒,想斥責太醫,想勒令奴才加火盆燒地龍火牆。可沒人看得到他,也沒人聽得到他說話。他就這樣看著胤礽一點點閉上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

胤礽走的時候很辛苦,連呼吸都極為艱難。可即便如此,他仍舊聽到了胤礽氣若遊絲之際微不可察的低語。胤礽在喚汗阿瑪。之後呢?沒有了,胤礽費了所有的力氣也隻能吐出這三個字,緊接著便沒了生息。

那一刻,康熙覺得自己渾身血液彷如被抽乾了一樣。就算一再堅持說夢中人不是他和胤礽,但他還是真切體會了一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

所謂痛徹心扉,所謂挖心割肝,所謂撕心裂肺,不外如是。猛然驚醒,他依舊能感受到心臟內腑的陣陣抽痛。痛得他蜷縮成一團無法直立,痛得他張開嘴大口喘氣也難以呼吸。

他問自己,胤礽為何會死。是因為冬日炭火不足嗎?是因為太醫不儘心嗎?或許有。但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

胤礽從前是何等金貴人物,可後來對於這些慢待,他看在眼裡,隻字不提。他已經習慣了。習慣,是一個多麼殘忍的詞彙。

他的眼中早就沒有了光亮。幾次夢境,康熙再未見他笑過。哦,不,有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他死時,嘴角是微微上揚的。大約對胤礽而言,這是他的解脫吧。

到底是經曆了什麼,在怎樣的環境之下,才會讓一個人覺得死反而成了解脫。

是誰殺了胤礽?不是那些炭火,不是太醫,不是奴才的慢待。是他啊。是他這個皇父親手圈了他,將他關在這窒息的牢籠裡。是他的種種行徑,是他的到死都不再召見一次次摧毀著胤礽的生機。

胤礽落到這般結局,都是因為他。

他親手殺了胤礽,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可憐在彌留之際,胤礽惦念的卻還是他這個汗阿瑪。

醒來之後,康熙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他跌跌撞撞下床,形似癲狂。他不顧一切想回京。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胤礽。他必須見到胤礽。他要親眼看到胤礽好好地,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可是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不宜趕路,群臣也都攔著他,不讓他回去。他隻能駐蹕行宮,一日日等。

門外傳來梁九功的聲音,模模糊糊地似乎說著太子兩個字。

康熙驚坐而起:“太子,是太子到了嗎?”

房門打開,胤礽入內,看到康熙病弱的模樣嚇了一跳:“汗阿瑪!”

匆匆衝到床前,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康熙一把抱住:“保成,是你!真的是你!你沒事,你還活著,你好好的。太好了。”

康熙將其攬進懷裡,越摟越緊,越摟越緊。仿佛隻有如此,他才能真切的感覺到胤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他的幻想。

胤礽很是懵逼。他下意識想掙紮,因為摟得太緊,快悶死他了。但察覺到康熙說出的話語以及抱著他的身軀全在不可遏製的微微顫抖,胤礽愣了片刻,最終沒動,默許了康熙的舉止。

胤祉更懵逼,他一條腿踏在房內,一條腿在房外。這情況,他是進呢,還是不進呢?太尷尬了。他到底來乾什麼?他就是個多餘的啊!

得聞太子已至消息趕來的胤禔倒是不懵逼,但他氣憤啊。心裡火氣更大了。偏偏嫉妒得要死還得憋著,就更鬱悶了。

胤祉有顧慮,他可沒顧慮,直接入內:“見過汗阿瑪,見過太子。”

一番行禮,直接打斷了康熙與胤礽的溫情。

胤祉:……這也太沒眼色了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絕對是故意的吧!

他撇了撇嘴,隨後進屋。

康熙的情緒被胤禔打斷,慢慢從夢境的餘悸中抽離出來緩過勁來。他放開胤礽,看著眼前身康體健的兒子,心裡安定了些。還好,還好。那是夢,不是真的。現實中他好好的,胤礽也好好的,他們都好好的。

康熙深呼吸了好幾次,壓下腦海中千萬思緒微微揚起嘴角,笑著詢問:“朕今早才收到消息,說太子儀駕剛出古北口,怎麼這會兒就到了?”

“汗阿瑪,我與三弟是私下騎馬疾行,不與儀駕隊伍一道。”

康熙一愣,瞬間明白過來,胤礽玩得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為防有心人算計,留了一手,設了個幌子。

他看著胤礽,又看了看旁邊的胤祉,二人皆是一路風塵、滿麵疲憊。心下不免滋生後悔。看,就因為他的一個夢,心裡不安,非要見孩子。害得孩子連日奔波,彆說安全問題,就是沒遇上危險,也折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