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莊。
胤礽帶著一群親衛浩浩蕩蕩過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到最前頭臉色陰沉,怒火中燒的胤礽,行人個個繞開道,縮著脖子避讓,不敢望其鋒芒。
雖然不知道這位貴人是誰,但能在京中帶這麼多兵馬的,想也知道絕不簡單。尤其看神色都知道,貴人這會兒心情不好,可千萬彆撞在他氣頭上,犯了忌諱,死了都是白死。
畏懼是人之常情,八卦也是人之常理。因此,即便在躲避,三五人還是縮在一角竊竊私語,猜測著這是誰,出了什麼事。有那等膽子大點的,竟跟著隊伍走。等看到隊伍停駐在聚賢莊門前,瞪大了眼睛。
聚賢莊?怎會?
若說這聚賢莊,開業至今不過七個多月,雖然前期生意冷清,許多人覺得什麼琴棋書畫比鬥,什麼曲水流觴,都是投機取巧罷了,無人放在眼裡。
可後來突然爆出裡頭比鬥的創出兩首琴曲,曲水流觴之上做出三首詩詞,至此聚賢莊聞名京師。這兩三個月更是客似雲來,日進鬥金。聽聞後頭的主子還是皇室貴胄。莫非……
人群揣測紛紜。
另一頭,胤礽下馬,順天府府尹王梁與唐十九早一步趕到,快跑迎上去:“太子,已命人暗中將聚賢莊包圍,聚賢莊各個入口都有人把手。”
“好!”胤礽轉頭吩咐親衛首領,“你親自帶五百人,聯合順天府,圍嚴實些,不隻入口,院牆也要全部封死。”
就這麼一個四進的院子,用得著五百人圍困?親衛首領相當疑惑。但既然太子這麼說了,他遵命就是。
“其他人隨孤進去!”
王梁趕緊跟上,急得滿腦門都是汗。看太子這副架勢,聚賢莊隻怕是惹上大亂子了。京師是他管轄之地,他上任不足一年,若在他的地方冒出要命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太子,不知這聚賢莊犯了什麼事?”
胤礽瞄了他一眼,神色冷厲:“你跟孤的親衛一起去,聚賢莊臨街的地方便罷了,右邊還與鄰舍相連。你是順天府尹,去跟隔壁主人說一聲,借他的地方堵一堵人,讓孤的親衛進去,協助他們將聚賢莊全圍了。
“我們是去請隔壁主人幫忙的,態度客氣些。把這一切做完,安排妥當了,你再來見孤!若有一處疏漏,讓聚賢莊跑了一隻蟲子出去,孤第一個問罪你跟親衛隊長!”
胤礽眼神凶得嚇人,王梁更不敢想象聚賢莊是犯了何罪,肝膽俱顫,這聚賢莊怕不是造反了吧!若不然太子怎會……
他哆哆嗦嗦道:“是,臣這就去!”
胤礽轉身,直接衝進莊,莊內總管聽聞消息趕來:“你們這是想要乾什麼!京師重地,天子腳下,你們還有沒有王……”
話未說完,胤礽一腳踹過去,邊往內闖邊吩咐親衛隊副隊長:“將莊子裡的人全部控製住。”
總管看清胤礽麵相,驚訝萬分:這不是當日那個莽莽撞撞想闖內院又沒銀子的少年嗎?他不是南邊來的?怎麼這一口京片子說得如此地道?還有這全副武裝的一行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有心想要去報信,然而已被人捉拿,動彈不得。
胤礽直奔後院,有親衛開路,便是遇上阻攔,也全都瞬間被拿下,胤礽自是暢通無阻,徑直闖入院舍,聽聞一處屋中有人聲喧鬨,胤礽衝過去,抬腿將房門踢開。
沒有了房門的遮擋,屋中情形一覽無餘。
好幾個男人半躺在榻上,麵色潮紅,眼神迷離,一人手中拿著一根長煙木倉吸食著,個個沉醉在吞雲吐霧之中。他們身旁全都有一個女子服侍,一邊在耳邊說騷話,一邊給他們取煙膏點煙。
胤礽心尖兒抖了抖,最初他與胤禛唐十九都以為聚賢莊莊主的養女是用來給客人解悶的,乾的是青樓楚館的活。誰知,解悶確實是解悶,可誰能想到竟是這麼個解悶法。這些個男人,全都活在藥物刺激下的幻象中,興奮激動,宛如置身天堂,一個個飄飄欲仙呢!
“全都抓起來!”
一聲令下,異變突起,屋中清醒著女人驚叫亂竄,男子有的沉浸太深還沒回過神來,有得腦中的漿糊被嚇去了大半,驚坐而起。
“你們……你們是誰,想乾什麼!”
親衛動作很快,幾息功夫,男男女女便都被押著跪在院中。
“你們到底要乾什麼!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
按照聚賢莊的規則,能進內院,抽得起大煙的,非富即貴,誰人家中沒點勢力,何曾受過這等對待,已經有人叫囂起來。
砰,親衛一拳砸過去:“老實點!”
三個字,一把火銃,震懾住了所有人。再囂張的人,在絕對武力麵前,也隻能認慫。又一看,光這一個院子,就有數十個護衛,清一色的鎧甲佩刀加火銃,有眼尖的認出來,那是朝廷發放給神機營的配置。
跪著的人頭頂好似被砸了個悶雷,腦中那點迷霧徹底被劈散,終於徹底反應過來。他們,攤上大事了!
周莊主剛聽到前院的人報信,還未出門,便被闖入的副隊長捉拿,押去院中。有本事將聚賢莊辦起來,生意還越來越好的,總有幾把刷子。他還算穩得住,即便心中已然升起不祥的預感,卻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各位大人,我這聚賢莊打開門做生意,一直本本分分,不曾違反大清律例,該交的稅款,該守的規矩都做到了。不知我們犯了什麼事,各位大人就算要拿人,總得有個罪名。”
“本本分分做生意?”胤礽冷笑,指著屋內一眾抽大煙的工具,“這就是你做的生意?”
“這位……”周莊主狐疑著胤礽的身份,胤礽也沒有表露,他隻能道,“這位大人,你誤會了。這些煙膏是客人要求的。大清抽煙的人不少,草民想,這應當不違法。”
胤礽一嗤。
煙草發起源於南美,大航海時代由哥倫布帶到歐洲。明朝萬曆年間,又從福建漳州泉州流入國內。自那時起,我國便已有了抽煙這一事項。但因為煙草的數量少,隻存在於小部分人群之中,並未得到推廣。
自康熙二十三年全麵開海之後,大清與西方貿易聯係越發緊密,國內的許多東西賣去外邦,外邦的許多事物也湧入國內,譬如煙料。
進兩年,煙料逐漸流行起來。但因為目前還算是舶來品,並不是全民盛行,但民間經營者也有那麼一小撮。
若是普通煙絲料,確實是不違法的。可聚賢莊供客人抽的是普通煙料嗎?這跟普通煙料是一回事?
胤礽直接將周莊主揪過來,推到那些抽煙者跟前:“你看看他們的樣子,你再說一遍,他們抽得隻是普通煙料?你這是在本本分分做生意?”
由於胤礽力道過大,周莊主摔在地上,下巴磕在地麵,他一抬頭,對上的便是一位還沒清醒過來的抽煙者迷離恍惚的臉,口中還留著哈達子。距離太近,他唬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去,心中驚駭莫名。
他本以為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若是這般,聚賢莊有大阿哥這尊大佛,還有脫身的可能。但如今看來,對方似乎已經知道了煙膏的秘密?
周莊主麵色大變,心中盤算著,目前情形之下,該怎麼辦。
唐十九帶人搜查回來,提著兩籮筐的紙包。
胤礽瞬間明白:“這些都是用來做神仙湯的?”
“是!這個籮筐裡麵,都是一等料包。”
胤礽取出一包打開,又驚又懼,和他想的一樣。一等料包與三等料包不同,除了阿芙蓉果殼,裡麵還有一些粉末。這些粉末是什麼東西,不言而喻。這東西與煙膏一脈同源,隻是製成了不同的形式。
胤礽咬牙切齒,一腳踹在周莊主身上:“本本分分做生意?給客人抽大煙是本本分分做生意,這也是本本分分做生意?”
“爺有所不知,這些是神仙湯中增味的香料,除此之外,它還是一種藥。用途很多。譬如斂肺、澀腸、止咳等,還能應對久瀉久痢,尤其在止痛之上,效果奇佳。”
周莊主心念轉動,繼續說:“爺猜的不錯,聚賢莊的煙料與彆家不同,裡麵有些特彆的東西。但並沒有壞處,是能夠治病的。您隻看到這幾位客人現在的模樣,才有所誤會。這是因為客人剛用了藥,這是用藥後的反應。等過一會兒就好了。”
胤礽冷冷看著他狡辯。他倒是要聽聽,他能把這玩意兒說得多神乎其神。阿芙蓉確實能入藥,但入藥需十分謹慎,如非必要,不可使用。而周莊主呢?分明其心可誅!
“爺若是不信,可以問他們。他們最初用聚賢莊的煙膏,便是為了治身上的病症。”
周莊主瞄了眾人一眼。眾人宛如醍醐灌頂,紛紛喊冤。
“對對對!我們隻是來治病的,我們什麼都沒乾,我們沒有做壞事。”
“是!我是因為腿腳受過傷,常年疼痛,聽說聚賢莊可以緩解我的疼痛,我才來的。自從抽了大煙之後,我疼痛的時候再沒有那麼難受了。”
“我也是因為久咳不愈才來的。這位大人,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哪家的,何等官職,但我真的就是來治咳嗽。我沒犯法,你們不能抓我。”
……
有一群顧客幫忙說話,周莊主一顆心稍稍落定了些許:“爺,你也聽到了。草民隻是無意間得到這種藥,發現其對很多病症有奇效,才想著推薦給大家。草民真的是在本本分分做生意。”
見胤礽沉默不語,臉色雖然不好看,但至少沒有再發怒動手。周莊主心下稍鬆,又道:“這裡畢竟是京師重地,大人帶兵前來,如此大動乾戈,不知可有聖上手諭?聚賢莊內的客人非是泛泛之輩,其後勢力不小。大人若不給出個罪名來,隻怕……”
胤礽目光橫掃過去:“你這是在威脅嗎?”
“草民不敢。草民隻是想提醒大人,莫要引火燒身。畢竟……”周莊主意味深長地看了旁邊被押的男子們一眼。男子們回過神來。其中好幾人掙紮著起身。
“你們放開爺!爺告訴你們,爺可是在大阿哥手下做事的,爺的表妹還是宮裡的平嬪娘娘。你們若是敢動爺一根汗毛,指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胤礽轉頭瞄過去:大阿哥?平嬪?這是崔家的人?那兩個被胤禔拉攏安插進工部謀了七品職位的平嬪表兄?
有一個跳出來,便有兩個三個跳出來。
“你們放肆!知不知道爺是誰!爺可是姓赫舍裡的。太子還得叫爺的阿瑪一句叔公呢。你們這麼對爺,是不是不想活了?”
赫舍裡?眾人一愣,紛紛看向胤礽,胤礽冷嗤一聲,半分不動。很好,他竟不知道還有赫舍裡家的人牽扯在內。胤礽心情更差了。
主子沒開口,且沒有一點要通融的意思,親衛自然不敢放手,反而用力將其壓了下去。
隨後又有人說:“爺的父親可是順天府尹!京師是順天府管轄之地,你們不是順天府的人,在順天府抓人,還這麼對爺,父親知道嗎?我要見我父親!”
也是巧了,正好王梁從外頭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