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 兩扇朱門同時貼上囍字,灰著臉的石獅子胸前, 也掛著碩大的紅色花球。
儘管門外沒有賓客相迎,門內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顫著音高高的喊了一句:
“雙喜臨門!”
話音落下的刹那,嗩呐聲驟然響起,那高昂激烈的樂聲,如泣如訴。
一根銅管唱儘紅喜白喪之後,便也道完了人的一生。
宜圖身著紅衣, 站在喜堂之上,手裡握著牽紅的一端,而另一端則遠遠的垂在了地上。
那裡躺著早已等待多時的新娘。
杜老爺子坐在高堂之上, 眉頭緊鎖臉色沉沉, 戴著玉扳指的手按了按快要喘不過氣的胸口。
而他右手邊也穿著一身暗紅的王夫人,勉強畫上淡妝, 雖是笑著, 又像是在哭。
左右兩側站著杜家的直屬親戚,全部都是成年的男性,無一不神情凝重。
而那幾張熟悉的麵孔就和他們站在一處, 宜圖甚至不用偏頭,便看見海靈投過來的同情目光。
過了一會兒, 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宜圖微微側目看去, 正巧和那人對上了視線。
儘管江寒嶼茶色的眼眸裡看不出來太多的情緒, 但有的人他出現在的那一刻,本身就是一種心安。
男人剛從董家過來, 宋景琛替代了楚思池, 董皓月的婚禮是和杜堇玉是一起舉行的。
兩者沒有太多的時間差, 宜圖不清楚江寒嶼是怎麼幫宋景琛度過這一關的。
但隻要男人在, 宋景琛最起碼不會有性命之憂。
等到吉時一到,兩名家仆在杜老爺的指示下,麵色膽怯的用辟邪的高粱杆架著,將新娘子抬起。
穿上紅裝的新娘身體僵硬,兩名家仆堪堪的將其抬了起來,腳還拖在了地上。
也許是緊張害怕的情緒在作祟,無論他們怎麼用力,新娘的腳就是抬不起來。
“怎麼”
“抬不起來啊”
兩名家仆麵露難色,嚇的臉都白了。
杜老爺子神情緊繃,手裡的玉扳指差點捏碎。
就在眾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的時候,杜老爺沉不住氣了。
“不用管,直接拜。”
他也怕遲則生變,恐有詐屍的事情發生。
這一整個喜堂裡,全是他的晚輩親屬,誰出事他都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兩名家仆聽到這話,臉色難看的快要哭了。
屍體腐爛的臭味已經是香粉不能掩蓋住的了,並且兩者混在一起,味道更是令人難以呼吸。
就在他們打算強行將屍體拖過去的時候,這時替代新郎官的那名年輕人,忽然衝新娘伸出了白皙的手。
“嗯?”海靈忍不住微微挑眉。
他想做什麼?
眾人不明所以,而下一秒令所有人都呼吸一窒的事情發生了。
白皙修長的手心上,一隻布滿屍斑發腫的手搭在了上麵。
新娘站起了身,身體僵直的立於堂前,戴著鳳冠蓋著紅蓋頭,身高居然沒有比新郎矮上太多。
兩名家仆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好半天才想起來爬起來。
倒是主持婚禮的司儀還算鎮定,他強行笑著喊道:
“歡慶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結良緣!”
“一拜天地!”
這一聲好似與隔壁重了音,一聲清楚一聲模糊,卻同時響起。
宜圖握緊了手中的牽紅,在拜下的刹那,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江寒嶼。
男人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身上,深藏著一抹難以捉摸的情緒。
兩人對視的刹那,宜圖本能的彎腰一拜,而男人也微微低了低頭。
杜堇玉的身體彎不下去,她冰冷無比的手死死的抓著宜圖,沒有絲毫放開的意味。
原本他應該能感覺得到痛,但由於寒冷反倒知覺遲鈍。
她那隻緊握住的手,是在向宜圖無聲的傳遞著恨意與憤怒。
這不是杜堇玉想要的婚禮,生前不願嫁,死後也不願結成名義上的夫妻。
但她就算成了鬼,也是這杜家的鬼,身不由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字字沁著血。
拜完堂,他們在眾人目光沉沉的注視下,一路送到了杜宅的門口。
那裡早已停好了用來接新娘的花轎,然後上前想去扶新娘的家仆,卻一臉為難的看著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宜圖蹙眉,試著掙脫,預料之中的掙脫不開。
杜堇玉是下了決心要帶走他的,以她此時此刻的怨氣和恨意,勢必是不會放過邵風的替代品的。
沒有辦法分開,宜圖隻能跟著新娘一起上了轎子。
好在這頂轎子空間挺大,坐下兩人剛剛好。
當轎簾放下後,封閉的空間裡充斥著腐臭的味道。
光線透過紅色的簾布,照在他的臉上一片暗紅。
寂靜之後,是更深的死一般寂靜。
宜圖聽著外麵轎夫抬起轎子的動靜,他們穩穩的上路了。
而坐在他身邊的杜堇玉紋絲不動,隻有兩人的手還緊緊的牽在一起。
宜圖很難受,那種濕冷而發癢的觸感。
透過薄薄一層的窗簾,很快董皓月和宋景琛的那一頂花轎和他們並肩走來。
宜圖心裡一動,另一隻手掀開了窗簾,這才看清那頂轎子裡坐著的人。
一個穿著花嫁的女人,和一個穿著新郎服有著宋景琛模樣的木頭人。
那具木頭人活靈活現,宜圖投去視線的瞬間,一鬼一木頭,皆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宜圖連忙放下窗簾,轉過身才發現,新娘子的頭不知什麼時候轉了過來,正對著他。
不知是在看他,還是在看窗外花轎裡的另一個新娘。
杜堇玉的蓋頭在晃動,那一層輕薄的布蓋的並不嚴實。
宜圖還是能看見新娘恐怖腐爛的麵容,後背止不住滲出了冷汗。
他不敢再輕舉妄動,老實的坐著,等待著下轎的那一刻。
然而他心裡十分清楚,恐怕再次下轎就是不在這個世界裡了。
果然轎子沒走多一會兒,外麵的光線忽然消失了,轎子內一片漆黑。
宜圖的心忍不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