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1 / 2)

皇帝直視著永安, 語帶深意地勸道:“阿姐,彆鬨了。靜樂來你府上做客,你這個做主人也太慢怠了。”

皇帝語氣有些重, 額角也隱隱有青筋暴起。

永安臉頰發白, 嘴唇翕了翕,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在她看來, 該做得事應該已經做成了,都這會兒了,哪怕盛兮顏的骨頭再硬, 也該聽話了。

望晴閣裡頭的兩個嬤嬤都是她從宮裡帶出來的老人,是當年母後用慣的, 最是會調/教人,宮裡頭那些不聽話的宮女嬪妃, 一旦落到她們的手裡, 保管讓她往東就不敢往西, 讓她跪著就不敢趴著。

盛兮顏這會兒想必也知道厲害了。

有丫鬟小心翼翼遞上帕子,她拿過擦了一把臉上的酒漬, 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乾巴巴地說道:“靜樂,本宮隻是與盛大姑娘開了個小玩笑, 我帶你去尋她就是。”也算是低了頭。

永寧的聲音剛落, 靜樂還沒回應,她眼角的餘光突然瞥到了一個遠遠走來的纖纖身影,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影灑在她的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微光, 在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手拿竹籃的丫鬟。

永安怔了怔, 忍氣吞聲地說道:“靜樂, 盛大姑娘不是回來了嗎,犯得著你這般動氣,失了分寸。”

靜樂沉默了下來。

待一主一仆走近,靜樂又注意到,昔歸手上的竹籃子裡裝著的全都是綻放的杏花,開得一朵比一朵嬌豔。

其他人倒也罷了,但方才在花榭的那幾個婦人是親眼見過為了簪不簪杏花而起的軒然大波,如今這又是什麼情況?這一波三折的熱鬨,讓她們快要得心悸了,以後出門還是得看看黃曆。

永安有些詫異,然後就見盛兮顏帶著丫鬟走到了自己前麵,一副恭敬的樣子。

她抿緊的嘴角略略放鬆了一些,審視地問道:“盛大姑娘。你這是去哪兒了,靜樂等你都等急了。”

盛兮顏目光在她狼狽不堪的麵上定了一下,就算盛兮顏再聰明,也想象不出來,才這麼一會兒工夫,永安怎麼把她自己折騰成了這樣。

盛兮顏眼簾微垂,福身道:“殿下,臣女去摘了些花。”她示意著讓昔歸把竹籃給她,給永安看了。

籃子裡頭的確都是杏花,沒有彆的花樣。

她是踩壞了一籃子杏花,又采了一籃子來跟自己賠罪?

這麼想著,永安眼底的抑鬱淡去了一些。

看來,兩個嬤嬤的手還沒有生。所以啊,對付盛兮顏這種不聽話的野丫頭,就該讓人去好好教教什麼叫作尊卑,免得永遠認不清分寸。

永安的心裡終於舒坦了。

這會兒她其實巴不得想看盛兮顏和靜樂這對未來婆媳相殘,但是,皇帝顯然是惱了,她隻能安慰自己說,盛兮顏這枚棋子是要留著日後用來通風報信,這次就饒過了她們。

“既然無事,你就回靜樂那兒去吧,免得靜樂以為是本宮把你藏了起來。”她冷笑著,又瞥了一眼靜樂道,“靜樂啊,以後做凡事都得想清楚了,彆總是毛毛燥燥的。”

靜樂眯了眯眼,她心裡頭相信盛兮顏這丫頭,怕的唯有不知道永安是不是對小丫頭做了什麼。

“顏……”

靜樂正要讓她過來,就見盛兮顏竟又朝著永安走了一步,裙擺搖曳間露出了繡鞋上的兩顆珠珍。

她輕啟朱唇,溫和但又無比清晰地說道:“長公主殿下,臣女方才路過一棵杏樹,覺得花開得正好,就折了些來,長公主您可要用來簪花?”

永安:“……”

她心裡頭不禁“咯噔”了一下,不禁再度審視起盛兮顏,這一看之下,就覺她杏目清澈,不含半點惶惶,除了額頭略有薄汗外,神采奕奕。

照理說,盛兮顏不該如此的,難道……

一個念頭剛起,還等不及她細想,就聽盛兮顏接著道:“殿下,臣女聽聞,當年在北疆,老王爺過世後,所有的軍民全都自發簪上杏花,以示不忘國恥,不屈北燕,軍民一心,才有了其後的堅守江越城七日和燕山關大捷。”

盛兮顏的笑容更盛,嬌美不可方物:“長公主殿下,方才您也是為了……”說到這裡,她刻意停頓了下來。

永安的目光略漸驚駭:“夠……”

盛兮顏恰到好處地打斷了她,把話說完:“效仿北疆,為戰死的鎮北王和北疆眾將士戴孝,以示不忘當年之恥吧。”

“哎,倒是臣女誤會了您的好意了。所以,臣女就又去摘了一籃子,請長公主……簪花。”

皇帝先前並不知道永安乾過什麼,但如今他瞬間想明白了其中因果,臉色大變,捏著扇柄的指節微微泛白。

永安心虛地避開皇帝的目光。

昔歸在心裡暗自為盛兮顏叫好,過來的這一路上,昔歸無數次忍不住去猜她特意去摘了這一籃子杏花的意圖,萬萬沒有想到,姑娘竟然直接就拿杏花向永安長公主叫起板來了。

這簡直太太太爽了!

昔歸低眉順目地站著,眸中異采連連。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是姑娘對永安長公主的回擊,又快又狠,而且完全不似長公主的肖小手段,是這樣的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永安的臉白了白,她終於可以確認,盛兮顏沒有去望晴閣!不然,在嬤嬤的百般手段下,她絕不可能還會囂張如斯!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永安含怨地看了貼身嬤嬤一眼,眼神裡是指責她沒把這件事情辦好!不但沒能把人領過去,而且出了岔子居然也不跟自己稟報。

虧她還一味的以為盛兮顏已經乖覺了,這簡直像是往她的臉上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這輩子,她都沒有像今天這般丟臉過。

“殿下。”盛兮顏把竹籃又往她麵前送了送,笑得天真無邪,但嘴裡說出來的話,卻讓永安心裡發寒,“難道是臣女理解錯了,您不是這個意思嗎?”

“當時,臣女見您讓人拿了一竹籃的杏花來,還以為您是想讓所有人都簪上一朵呢。”她偏了偏頭,一臉無辜地說道:“難道您隻是想讓靜樂郡主簪嗎?”

這句話,讓永安所有上不了台麵的陰狠念頭昭然若揭。

盛兮顏的意思十分的清楚明確,若大家一起簪,那就是為北疆將士和鎮北王服孝,若單單隻是讓靜樂郡主簪,那永安就是其心不良,心存故意。

在場的大多數人並不知道花榭種種,但是,鎮北王戰死沙場,屍身被北燕人折辱,當作花泥埋在杏樹下的事,他們都是聽聞過的,但凡有血性的都忍不下這口氣。但是,朝廷和皇帝不是一向都頗為善待鎮北王府嗎?

他們的眼中或驚或疑,更有人露出了沉思,又小心翼翼地來回打量皇帝和靜樂的臉色。

皇帝用扇柄敲著掌心,默不作聲,眸色幽暗。

靜樂在短暫的驚訝過後,眸光一亮。

當年,父王的死訊傳到京城,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都有聲音說,請皇帝下旨國喪,但是,皇帝隻當沒有聽到,輕飄飄就把這樁事給揭過了。

父王為國而死,為民而亡,為了北疆,為了大榮,死無全屍,鎮北王府為大榮守衛疆土百餘年,每一代的楚家人少有能善終的,大多都是沙場埋骨,馬革裹屍,如今也隻剩下了阿辰他們兄弟倆,竟連一個國喪都等不到。

當時,靜樂是不服的,但是兒子還在北疆,又有強敵環側,她不能和皇帝翻臉,所以,她忍了。

忍了四年。忍到了現在。

的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是永安親手遞到鎮北王府手上的機會!

“原來是我誤會了殿下的意思。”靜樂淡淡一笑,歎聲道,“殿下這般惦記鎮北王府,有意為北疆的將士們服喪,這也是好事。”

她主動從竹籃裡挑出了一朵杏花,盛氣淩人:“長公主殿下,請您簪花吧。”

立場一下子對調了過來,在花榭時是永安逼著靜樂簪花,而現在,卻是讓靜樂占據了主導。

皇帝的臉色越加陰沉,扇子敲擊的動作也變得毫無節奏。

他早知永安對靜樂不滿,這心結由來已久,但到底是同胞姐姐,平日裡,她不管是挑釁還是打壓,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沒想到,永安居然能任性到這種程度。

大榮朝的藩王執掌兵權,在藩地,那些百姓和將士隻知有藩王,不知有朝廷,哪個帝王能夠忍受得了?對於大榮來說,這簡直就是心腹大患,父皇當年也給過他們機會了,但他們一個個都私心甚重,把持著兵權不肯放手。

世人皆是眼光狹隘之輩,他們隻看得到藩王的功勞,卻看不到藩王的野心。

要鏟除藩王,也不能留下把柄,讓野史上那些不明真相之人,以為是皇家在卸磨殺驢。

於是,從父皇到自己,好不容易,費儘了心機,才鏟除掉兩個,但是還有鎮北王府這一座大山在。

鎮北王府如今是功臣,楚元辰又剛剛立下了開疆辟土的大功,自己現在對鎮北王府也隻能敬著,永安這般行徑,落到彆人的眼裡,豈不是會徒惹揣測?

到時候,他還怎麼光明正大的對鎮北王府下手?!

簡直就是給自己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