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小心地瞥著靜樂的?神情?,說道:“女娃有什麼好,女娃又不能延續香火,郡主你說對?不對??”她一開?始還有些心虛,後麵就越說越理直氣壯,像是說服了自己一樣,強調道:“郡主啊,我們也是為了您好。”
楚家?不就是因為沒有男娃,才要招贅的?嗎?他們江家?吃點虧,多給楚家?一個男娃好了,反正女娃也不值錢,江芽這死丫頭隨隨便便養著就是,他們不是也把人給養大了嗎?!說到底,楚家?又沒吃虧,還能多個男娃。
她這話也就是認下了,在靜樂生下女兒後,把人給偷換走了。
靜樂怒極反笑道:“我還要感?激你們不成?”
她的?右手?握拳緊抵著胸口,雙手?毫無知覺地在顫抖,她不是不想?狠狠地抽她們一鞭子,可人在怒到極致的?時候,會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並非不怒,而?是怒極攻心。
楚元辰擔憂地蹙起眉,先是讓人去?喊良醫過來,自己也快步過去?,溫聲道:“娘,您彆急……彆急,妹妹馬上就到了,您不想?見她嗎?”
靜樂慢慢地抬起頭,空洞的?雙眼漸漸又有了一點焦距。
她的?女兒……
她那生下來就沒有見過一麵,抱過一次的?女兒。
“阿顏正帶她過來呢。”楚元辰聲音溫和,“您這樣……會嚇著她的?。”
靜樂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平靜。
江老太太見狀,目光有些閃躲:“兒媳婦,楚家?能多個男娃是件好事,這以後啊,阿辰也有人幫持不是嗎?”
幫持?楚元辰嗤笑道。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懦弱無能,自私自利地東西,還來幫持他?!
楚元辰沒有出聲,阿顏說過,娘胸口憋著的?那股惡氣,總要出了,才不會傷身。
“江老太太。”蘭嬤嬤冷笑著說道,“你兒子那可是贅婿!”
蘭嬤嬤心疼自家?郡主,慢慢地用手?掌輕撫她的?後背,嘴上嘲諷道:“你就算再沒見識,也不會不知道什麼叫作贅婿吧,這尊貴的?是咱們楚家?的?血脈,你兒子又算個什麼東西?!弄了個肮臟不堪玩意在我們王府,還要咱們
郡主替你們養?”
“就這?他還配姓楚?”
“咱們楚家?的?姓比你們一家?子的?命加起來都高貴!”
楚元逸還跪在那裡,他眼神閃躲,有些不知所措。
江老太太噎了一下,訕訕地說道:“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兒媳婦啊,逸哥兒是你一手?養大的?,都說養恩大於親恩,將來逸哥兒也會孝順你的?……”
在她看來,贅不贅婿的?又怎麼樣,反正一樣都是他們老\江家?的?人,早晚都是要歸宗的?。
靜樂睜開?眼睛,漂亮的?桃花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苗:“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們開?口的?,掌嘴!”
婆子就在江老太太旁邊,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
這一下又重又狠。
“本郡主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被你們這些賤人給換走,你們還有理了?”
“你們這般作賤她,欺辱她,難道還要本郡主感?激你們?”
“你們罪該萬死!”
江老太太的?口中一股腥甜,嗆得她咳了兩?下後,吐出了一顆牙,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流。她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布滿了皺紋的?老臉上又驚又怕,雙手?捂著嘴,不敢再說話了。
靜樂咬著後槽牙:“我恨不得把你們千刀萬剮!”
她用力呼吸著,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底下的?幾人,在江老太太被打了以後,穩婆更怕了,縮著脖子,跪著往旁邊挪了挪,儘量離江家?人遠點。
見靜樂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打了個冷顫,趕忙交代道:“我剛給曹彩霞接生完,他們就讓我帶著孩子去?了寺廟裡,沒等?多久,郡主你們就來了,你還難產了。”
“我給你接生下孩子後,就依著江老爺的?吩咐,說你生了個腳底有胎記的?男娃,然後趁著你暈過去?,就把女娃娃抱給江老爺。後麵的?事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把頭抵在地上,哭著說道:“郡主,我、也是被逼的?……江老爺說,隻要我做了這件事,他就替我把我家?男人的?賭債還了。”
儘管能從?前麵的?三言兩?語中想?象到當年的?情?形,可是現?在再聽一遍,靜樂還
是覺得心如刀絞。
她的?目光裡沒有半點溫度:“曹彩霞是江庭的?什麼人?”
“是、是……”穩婆看了一眼江老太太,江老太太不住地跟她使眼色,想?讓她彆亂說,穩婆已經顧不上了,自己保命要緊,老老實實地說道,“曹彩霞是江家?的?童養媳。是江家?很早以前就買回來給江庭當媳婦的?。”
穩婆和江家?從?前是一個村子的?,對?江家?知之甚深。
江家?家?境一般,供養個讀書人並不容易,江庭上頭的?三個姐姐都是看哪家?出的?聘禮多就許給哪家?的?,換來的?銀子給江庭讀書,曹彩霞當年是逃難到他們村子裡,她爹要了五十斤白麵,就把她賣給江家?當童養媳。
“我聽江家?老婆子說,要是萬一江庭以後考不上舉人,正好可以拿來當媳婦。要是萬一日後有了出息,就當作是買的?一個通房丫頭,反正也不虧。”
當時,穩婆還覺得他們想?得周到,畢竟江庭讀書把江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沒有銀錢將來怎麼娶媳婦,而?且又從?小養大的?,也更加知根知底。
“沒想?到……”穩婆畏畏縮縮地說道,“江庭後來會有這般大造化。就是江家?一直都沒把曹彩霞嫁出去?,反而?當作閨女養了起來。”
“後來,曹彩霞的?肚子大了起來。”
靜樂麵無表情?地聽著。
當年,在皇帝賜婚後,她曾特意問過江庭,他有沒有訂過親,江庭肯定的?說沒有。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走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
江庭不但早就有了童養媳,在和她成婚後,還用奸生子把她的?寶貝女兒給換走了。
“娘……”
楚元逸微微抬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靜樂。
他的?臉上有些不安,有些惶惶。
楚元逸自打進了正暉堂後,一直跪到了現?在,他的?眼眶裡溢滿了眼淚,似乎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才喊出了這一聲“娘”。他咽了咽口水,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懂……”
靜樂默默地扭頭看著他。
“娘,您彆生我的?氣了。”楚元逸怯生生地說道,“我以後肯定聽您的?話,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
他膝行著朝前走了幾步,半抬起的?臉上,溢滿了孺慕之情?。
靜樂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蘭嬤嬤趕緊攙扶住了她。
靜樂緩步朝著楚元逸走過去?。
楚元逸一臉的?無辜,他無聲地抽泣了幾下,就像受到了萬般的?委屈都強忍著沒有說。
“楚元逸啊楚元逸啊。”靜樂走到了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說你是不是蠢?”
楚元逸半抬著頭,睜大著眼睛,不明所以:“娘……”
靜樂的?聲音冷靜極了:“剛剛他們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聽到?”
楚元逸一臉的?無措,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他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娘,我以後一定會乖的?。”
“楚元逸,你不蠢,從?小到大,這麼多先生,教你文教你武,你又怎麼可能會蠢呢。”靜樂的?語氣毫無起伏,“所以,你怎麼可能聽不懂……”
“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但凡你想?逃避什麼,就會裝作聽不懂。”
“但其實,你早知道這件事了吧……”
靜樂的?聲音不緊不慢,就如同在閒話家?常,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陡然加重了語調。
楚元逸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心跳得很快,幾乎快要從?胸腔跳出來。
他不安道,“娘……你在說什麼啊。”
靜樂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她默默地注視著楚元逸,這個從?小養大的?孩子,她最是了解他了,知道他在心虛的?時候,會去?掐他自己的?小拇指,而?現?在,他的?小拇指上留著明顯的?指甲印,指腹被掐得通紅。
這還不能證明一切嗎?
楚元逸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卻?半個字不提,依然在自己的?膝下撒嬌賣癡。
哪怕是到了現?在,他竟然還想?擺出了一副什麼都沒有聽懂的?樣子,來哄她心軟。
他怎麼會是這樣!
若非老天垂憐,她恐怕永遠都不知道,她的?半輩子都活在了彆人苦心積慮的?算計中,還把一個奸生子當作是手?心的?寶。
靜樂冰冷地說道:“楚元逸,我自認一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楚元逸更慌了,像是有
一種他無法控製的?事情?就要發生。
“不是的?,娘,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是逸哥兒啊,我是您兒子啊。”
靜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抬起一腳踹在了楚元逸的?肩膀上。
楚元逸被她踹翻在地,吃痛地大叫一聲。
從?小到大,他受過的?最大的?痛就沒有背出書來的?時候被打了手?板,這一腳,讓他又痛又怕,眼睛滿是驚慌。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得要失去?什麼了。
楚元逸費力地爬起來,撲上去?拉扯著她的?裙擺,哭喊道:“娘,娘……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您一向最疼我了,您原諒我好不好。”
楚元逸哭得滿臉是淚。
他不是有意瞞著的?,他是不想?讓娘傷心才沒有說出來的?。
他沒有壞心的?。
靜樂踹開?了他的?手?,不帶一絲感?情?。
楚元逸是她一手?帶大的?,要說真?得沒有感?情?,實在不可能。就算她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對?楚元逸百般疼愛,也想?過,要是楚元逸真?不知道實情?,那就給他一個莊子和一點銀子,遠遠打發了,從?此再不相見,不會讓他再留在府裡礙女兒的?眼。
然而?,楚元辰告訴她,楚元逸極有可能是知情?的?。
楚元逸明知他不是她生的?,卻?隱瞞了真?相,她不能原諒。
“逸哥兒。”
曹氏心疼地飛撲過來抱住了楚元逸,怨恨而?又嫉妒地看著靜樂。
明明自己才是應該嫁給庭哥的?人,她等?了庭哥這麼多年,一直等?到他金榜題名,卻?沒能等?來她的?鳳冠霞披。
要不是因為靜樂仗著是郡主,非要來與她搶,她如今也會是個誥命夫人,豈會見不得人的?以守寡的?姑奶奶自居。
她的?親兒子都讓給靜樂了,靜樂還不知珍惜,活該靜樂生了個賠錢貨!
“逸哥兒。”曹氏摟著他直掉眼淚,“你彆怕,娘在這裡……”
楚元逸眼睛通紅:“你才不是我娘!”
他含淚地看著靜樂,希望能換來她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