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1 / 2)

蕭朔坐安平侯府前院的正堂裡,他是一炷香前到的,沒敢踏進榮福堂,就讓烏寧代替他過去看看。

烏寧匆匆回來,向他稟著榮福堂的情形。

聽聞太夫人的手受了傷,蕭朔的瞳孔一縮,端著茶盅的手不由輕顫了一下,幾滴茶湯濺到了手背上。

烏寧一驚,連忙上前去看有沒有燙傷。

蕭朔揮了下手,示意他不用過來。他的鳳眼中仿佛含著狂風驟雨,讓人望而生畏,身周更是充斥著一股濃濃的陰沉。

烏寧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跟著蕭朔也有十年了,跟著蕭朔一步步走到如今。

蕭朔看著是挺溫和的,平日脾氣也不錯,從來不會無緣無故遷怒底下人。然而,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沒有一個是心慈手軟的。

這些年來,死在蕭朔手上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兩年前的大清掃,內廷十二監和東廠番子更是直接少了一半,前東廠廠督和西廠廠督,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稟筆太監,更是死無全屍。

當時,朝中所有對他提出異議和不服的之人,抄家的抄家,滅族的滅族,絕無幸存。

蕭朔和鄭重明就是在那個時候,結上仇的,鄭重明的妻族和母族全都死在了東廠的手裡。

蕭朔是用了極致血腥和暴力的手段,才能在短短一個月裡,徹底掌握住了東西兩廠。

順者生,逆者死。

整個京城聞東廠而色變,就是在那段時間裡被嚇到的,當時整個京中風聲鶴唳,菜市口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在那之後,蕭朔的脾氣似乎好了不少,可烏寧知道,這不過是表麵而已。

“督主息怒。”

烏寧不明白蕭朔為何對安平侯府的太夫人如此關注,但他壓根不需要知道這麼多,他隻知道對督主忠心就夠了。

蕭朔問道:“太夫人傷的如何?”

“小的瞧過,太夫人的傷口不深,已經喚了太醫來。”烏寧躬身道,“方太醫就住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傳太醫自然不是去傳宮裡值班的太醫,這也太遠了,東廠要用太醫都是直接去太醫的府上,把人帶來的。

烏寧又道:“李方家的已經拿下了。”

蕭朔極力控製著眼底的情緒,聲音平靜地沒有一點起伏:“拖下去,審。”

烏寧直接下去了。

蕭朔坐在太師椅上,眸底一片冰冷,周圍的氣息也陰冷壓抑到極致,站在一旁的申千戶連大氣都不敢出。

東廠在這裡,還出了這樣的岔子,申千戶自責不已,隻怪自己對李方家的查得太過粗心大意,原本以為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奴婢,沒想到,居然害得太夫人受了傷。

他真是萬死都難辭其咎。

蕭朔的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申千戶連忙道:“督主,屬下知錯。”

他的腰彎得極低,完全沒有在人前的冷厲。

蕭朔淡淡道:“這件差事後,自己去領罰。”

申千戶的後背也是冷汗淋漓,趕緊道:“多謝督主。”

東廠的手段不是普通人能夠受得了的,不多時,李方家的就招了,烏寧過來回稟了道:“督主,是薛北。”

薛北是安平侯的本名。

烏寧一五一十地稟道:“薛北給了李方家的一張絹紙,讓李方家的帶去給太夫人按手印,並問太夫人討一樣信物。李方家的不識字,她也不知道絹紙裡寫了什麼。薛北承諾李方家的,隻要她能做到,不但他們闔府再無性命之憂,他也會給李方家的千兩黃金作為酬勞,並銷了他們全家奴籍,李方家的這才挺而走險。”

“絹紙呢?”蕭朔問道。

烏寧回道:“讓太夫人吞下去了。”

蕭朔微微垂眸,說了一句:“繼續。”

烏寧說道:“李方家的跟太夫人說,可以帶她去見曜哥兒,想哄著太夫人避開旁人在絹紙上按手印。李方家的也不知道曜哥兒是誰,隻是曾經聽太夫人念叨過,而且往往隻要一提,都會讓太夫人聽話。也就這一次,她吃了虧。”他把經過說了一遍,又補充道,“後來,太夫人一直念著,不會讓人欺負了曜哥兒,要保護曜哥兒。

“督主,太夫人應該說的是嶺南王的獨子。”

曜哥兒是一個人名,他們在東廠的,知道的事要遠多於旁人。

烏寧曾看過卷宗,當年嶺南王的獨子叫作薛曜,也是太夫人的嫡親外孫。

蕭朔放在茶幾上的手猛地用力握拳,他已經習慣了壓抑情緒,幾個呼吸間就完全平靜了。

烏寧低著頭,低眉順目地說道:“督主,太醫剛剛已經到了,太夫人的手傷在表麵,太醫把一些小的花瓶碎屑從她傷口裡挑了出來,又上了藥,過幾天等傷口愈和就好了。”

蕭朔微微頜首:“你讓人去鎮北王府傳句話,讓鎮北王明日就來接太夫人。”

烏寧連忙應是,又道:“督主,您可要見見薛北?”

蕭朔思忖片刻,說道:“讓人審。”

他說著起身,烏寧連忙緊跟著,伺候他穿上鬥篷。

蕭朔直接去了榮福堂,這會兒,榮福堂的燈還沒有熄。

蕭朔站在堂屋前,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夜更深了,清冷慘白的月光遍灑大地,迎麵而來的寒風吹得蕭朔的鬥篷獵獵作響。

東廠大半夜去敲了鎮北王府的門,於是,楚元辰一早就接上了盛兮顏,直奔安平侯府。

守在門口的東廠番子一見盛兮顏來了,問都不問,連忙開門讓馬車進去。

烏寧正候在門房,見到他們就道:“王爺,盛大姑娘,督主在等你們。”

楚元辰跳下馬車,頜首道:“走吧。”

蕭朔還在正堂,他幾乎一夜未眠,隻是臉上未見疲憊,仿佛早就已經習慣了宿日宿夜的不眠不休。

楚元辰和他相交這麼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情不佳,料想是為了太夫人的事。

他故作不知,笑著說道:“大哥,我來接太夫人了。出門前,我娘還揍了我一頓,她出手狠著呢,我差點被打得出不來。”

安平侯府剛到京時,靜樂就打算來探望太夫人,被楚元辰以他們剛到,還沒安頓好,自己和盛兮顏代她去為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攔住了。

靜樂心疾沒好全,最忌的就是大喜大悲。

所以,楚元辰寧願等一切都結束了,才告訴她。

結果就是等到安平侯府被抄,楚元辰才和盤托出,直接就被罵得狗血淋頭。

“大哥。”楚元辰大大咧咧地往他下首一坐,說道,“可是你說的讓我暫時彆說的啊,下回我娘再揍我,我就把你給供出來了。”

蕭朔輕輕一笑,臉上的線條肉眼可見的柔和了下來。

一旁的烏寧鬆了一口氣:督主一晚上心情都不好,幸好這鎮北王還有那麼一點用。

烏寧見縫插針,小心翼翼地問道:“督主,您可要用早膳?”

不等蕭朔開口,楚元辰就先一步道:“愣著乾什麼,快上啊。大哥,我跟你說,我被我娘打了一頓後,直接就被趕出門了,到現在還什麼都沒吃呢。”

蕭朔失笑,向烏寧點了下頭,烏寧趕忙吩咐傳膳。

清粥小菜和各種點心儘有進有,蕭朔用得不多,吃了一碗粥後就放下了筷子,待到膳後,他就把昨晚上的事情跟他們說了。

楚元辰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眸中鋒芒畢露。

蕭朔說道:“卯時未到,薛北就熬不住刑全招了,他懷疑我是薛曜。”

提起這個名字,蕭朔的語氣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仿佛說的隻是彆人。

楚元辰心念一動:“難道……”他本想問薛北是不是曾經見到過他,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太可能。

這都二十幾年了。

二十年的光陰足以讓一個孩童長成為青年,容貌隨著歲月發生改變太正常不過。

就算薛北真的曾經見過“薛曜”,也不可能認定是他。

這世上,人有相似的太多了。

楚元辰微微垂眸,就聽蕭朔簡單地說道:“薛北在一張絹紙上寫了太夫人的指認書,指認在我就是薛曜,絹紙讓太夫人吞了。”

蕭朔輕笑一聲,仿佛在說一件極其荒謬的事。

盛兮顏:“……”

真是卑鄙。

薛北的陰險用心簡直昭然若揭。

他應該也無法完全肯定蕭朔的身份,才會想從太夫人的身上著手。

太夫人是薛曜的嫡親祖母,她若簽下了這份指認書,就會成為薛北手上的把柄。

無論是拿來和蕭朔交易,還是拿去跟彆人交易,總歸能夠保下他的一條命來。

這還真是步步危機,哪裡都有陷阱,這兩個人走到這一步,委實太不容易了。

要是自己上一世,多關心一些朝政,說不定還能幫他們一把。盛兮顏有些懊惱自己上一世的心灰意冷,隻想早早擺脫這個世界,卻沒有想過怎麼去改變現狀。

蕭朔端起茶盅,輕噙了幾口,雲淡風清。

他淡淡一笑道:“最近還真是有不少人關心我的身份。”

楚元辰略帶幾分興味地問道:“還有誰?”

蕭朔淡聲道:“鄭重明。鄭重明以和皇帝不和為由,甩手回了老家,其實是去查我的把柄了。”

楚元辰:“……”

楚元辰對鄭重明並不熟,也沒怎麼來往過。

他長年在北疆,回京後,鄭重明也已經不在京城了。

不過,楚元辰是知道的,二十年前,鄭重明是皇帝的副將,一同去的嶺南。

在湛古城放了那把火後,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畏於湛古城的蝗蟲和滿地焦黑的屍骸,就讓鄭重明負責“收尾”,對嶺南王聞訊回援的大軍守株待兔,大肆圍剿。

嶺南多沼澤瘴氣,嶺南王心急如焚為了儘快回湛古城,就帶領大軍從沼澤繞路,鄭重明故計重施,在沼澤裡又放了一把火,毒氣和毒煙,讓嶺南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他們不是死在外敵的手裡,還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謀算中。

鄭重明也因此役得了先帝的嘉賞,在皇帝登基後,理所當然的被提拔為了京營總督。

楚元辰沉吟片刻,問道:“他知道了什麼?”

“不是他知道了什麼,而是我想讓他知道什麼。”

蕭朔笑了,帶著一種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