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興安說完了這些後,又給自己灌了大半杯水,潤了潤乾澀的嗓子。
“顏姐兒,你是不知道,昨天真是……我為官這麼久,都沒這般緊張過。”
簡直就是一出連著一出,像他這種小小的三品官,在那種情況下,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就看著他們在那裡神仙打架。
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
蕭朔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若是禮親王沒有攔住昭王,真讓昭王鬨起來的話,怕是討不了好。
就連太後,蕭朔也是說帶走就帶走,這宮裡,哪裡還輪得到昭王做主。
盛興安心念一動,悄聲道:“顏姐兒,姑爺和蕭督主他們……”
不止是他,怕是其他人也都瞧得很清楚,楚元辰就是在偏幫著蕭朔,而且還是明晃晃的,絲毫沒有掩飾。
從前他們沒有發現皇帝對藩王的意圖,興許還會覺得皇帝對鎮北王府君恩深重,頗為仰賴,到了現在,恐怕誰都知道,皇帝巴不得鎮北王府上下死絕,而楚元辰更是不會任由自己一家處在皇權的威脅下。
楚元辰絕不是愚忠之人。
這一步步的,不就把皇帝給逼到中風了嗎!?
蕭朔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和楚元辰水火難融,蕭朔不但沒有避嫌,反而和楚元辰關係這般親近,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盛興安唯一能夠想到的是,這兩個人結盟了。
蕭朔自己是不可能登上這個皇位的,所以,蕭朔打算扶持楚元辰?
盛興安麵露期待地看著她,小心地問道:“顏姐兒,你說呢?”
盛兮顏微微一笑。
自從蕭朔光明正大的認了她為義妹時,她就知道,他們是想把兩人的關係推到明麵上。
不過,並不是真實的關係,他們想讓朝臣們看到的是,他們倆是利益上的一種結盟。
當皇帝病得“越來越厲害”的時候,再如何頑固堅持保皇的朝臣,也會心生動搖。
到這個時候,他們在選擇時,更多的會考慮利益。
盛兮顏微微垂眸,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若無其事地說道:“蕭督主總不能去扶持昭王吧。”
盛興安打了個激靈。
這話也說得太對了!
昭王這貨色,平日裡什麼用都沒有,也不見他領過什麼重要的差事,臉倒是大得很,見皇帝竟然讓蕭朔監國,就氣急敗壞的指著蕭朔要讓禁軍拿下他,千刀萬剮。
嚇得他們這些看熱鬨……不對,是擔憂皇帝病情的臣子們一個個都縮得跟個鵪鶉似的。
昭王這暴脾氣還遠不止這一次,這段時間來,他就履履挑釁蕭朔,蕭朔是瘋了才會扶持他上位。
要是皇帝有年幼的皇子倒也罷了,偏偏沒有,先帝的兒子們一個個又都成年了,對蕭朔來說並不是好的選擇。
盛興安本來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選擇楚元辰。
盛興安忍不住道:“我還以為蕭督主會從宗室裡挑個孩子……”
扶持個幼兒,蕭朔依然可以手攬大權。
盛兮顏察言觀色,適時地說了一句:“鎮北王府有兵權。”
盛興安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對啊!
楚元辰的手上有兵權,對於如今風雨飄搖的大榮來說,兵權就是最大的利器了。
若是蕭朔扶持了幼子登基,楚元辰大可以清君側為名,率兵謀反,還師出有名。
蕭朔的確手握重權,可京營總督鄭重明素來與蕭朔不和,蕭朔想要收攏禁軍的兵權,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辦得到的。
盛興安越想越是這樣,默默地點了點頭。
也對,蕭朔和楚元辰的結盟至少在目前,對於雙方都是一種保障。
楚元辰親曆了兩位藩王之死,又是親受了皇帝幾十年來對鎮北王府的虎視眈眈,自己差點也因此而死了,對於卸磨殺驢之事,理該心有排斥,退一步來說,他要是真敢這麼做,也避不開天下人悠悠之口。
對蕭朔來說,楚元辰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至於以後……
以後的事,誰管得著啊!
盛興安想了想,覺得還是彆為難自己的腦子了。
反正對於自家來說,楚元辰和蕭朔的結盟,簡直再好不過了,這就意味著,楚元辰的贏麵又更大了許多。
他捋著胡須,臉上帶著一種占到便宜的亢奮。
盛兮顏微微斂目,適時地說道:“如今朝上多變,父親還是彆當出頭鳥,盛家折騰不起。”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讓他彆惹事,裝鵪鶉就行了,彆沒事找事的一頭熱。
盛興安深以為然,現在朝上就是大佛們在打架,他這種小人物,但凡出頭就等於是送死,還是老老實實地縮在後頭,等他姑爺的好消息吧!
他保證道:“你放心,顏姐兒,家裡鐵定不會給你添亂。”
盛兮顏的嘴角翹起,可以,不添亂就行!
說了這一通後,盛興安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匆匆忙忙地趕回了衙門。
今日已經是正月十六了,按大榮朝的慣例,皇帝會在今日開筆開印,正式上朝理政,現在皇帝是不能上朝了,但是衙門還是要辦公的。
反正由蕭朔監國也不是第一回了,幾乎沒有任何阻滯的就進入了正軌。
送上的折子很快就會有回應,太過緊急和重要的,蕭朔也會召集內閣前去商議,不會獨斷獨行,才沒兩天,包括盛興安在內的官員們就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
唯獨秦惟非常不滿,整天陰著一張臉,忍得很辛苦。
要不是擔心蕭朔會在他大婚的日子對他出手,他早就鬨了。
不過,就算明麵上沒有鬨,秦惟也在暗中找了幾次誠親王,又由誠親王帶著去見了禮親王。
對於他的來意,禮親王再明白不過了,隻勸道:“讓蕭督主監國是皇上的意思。”
“阿惟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彆總是這麼任性。”
“你是先帝的嫡子,皇上……若有萬一,這個位置確實你最適合。”
“但是,你不是唯一的選擇。”
禮親王語重心長道:“阿惟,你要真有心,就去走走蕭督主的門路吧,彆總和他對著乾,對你……沒有好處。”
禮親王對他算是掏心掏肺了,把所有的利害關係,全都剖給他看了。
生怕隔牆有耳,禮親王不敢把話說得太明,不過,禮親王這幾日來,也確實考慮過。
太醫說過,皇帝能恢複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這麼一來,朝上十有八九會立一個攝政王,主理朝政。
毫無疑問,論親緣,論尊貴,秦惟是攝政王最適合的人選。
隻是這人選也不是他說了算的,至少得蕭朔同意,秦惟當務之急,就應該和蕭朔搞好關係,而不是整天想著要把蕭朔弄下去,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即沒兵權也沒差事,能成什麼事?說到底,他也就是個親王,彆的不說,京城裡頭的親王還少嗎。
禮親王自覺已經把利害關係跟他說明白,可是,秦惟卻拿一種失望的眼神看著他,然後毫不遲疑地轉身走了。
禮親王:“……”
禮親王憋著一肚子的火,也懶得再理他,鄭親王隻能在一旁賠笑著說了不少好話,又道:“阿惟年紀還小,等他成了親,長大了,就好了。”
成親?禮親王發出一聲冷笑,娶那個私奔女嗎?
腦子這麼不清楚,也難怪會把一個私奔的女人當作寶一樣捧在手心裡!
趙元柔與人私奔的事,早就朝堂裡傳開了,礙於皇室,他們不敢多加議論,可一個個的全都是心知肚明。
趙元柔本來名揚京城,手帕交無數,臨到要出閣,就連來添妝的也沒幾個。
盛兮芸去過後,回來也是一臉鬱悶,嘟囔著太冷清。
不過,這些和盛兮顏也沒什麼關係,她早就忘了這回事,這會兒,她心裡隻惦記著,她娘親許氏的死祭快到了。
弟弟是在元宵節看花燈的時候走失的,娘親是在半個月後,內疚過渡跳湖而亡的……
當年,外祖父帶著她拚命趕回來,最後還是來不及。
盛兮顏把抄好的《心經》供奉在了牌位前,然後,便跪在了蒲團上。
盛家的太夫人信佛,就在府裡開了小佛堂,許氏的牌位也供奉在這裡。
小佛堂裡的盤香縈繞著徐徐的白煙,一片靜謐。
盛兮顏跪了一會兒後,就起身了,她隨口對著昔歸說道:“咱們府裡用的盤香是不是換了家鋪子?怎麼聞起來不太一樣。”
“奴婢不知。”昔歸聞著倒是沒太大差彆,不過,自家姑娘五感敏銳,她說不一樣肯定不一樣!
昔歸道:“奴婢一會兒去問問采買的嬤嬤。”
盛兮顏本就隨口一說,也不在意,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
怎麼頭突然痛起來了?
在跨出小佛堂的時候,她的腳下打了個跙趔,差點被門檻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