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胎記。”衛修說道。他的聲音清朗,十分悅耳。
“弟弟!”
盛琰撲過去就要抱他,衛修淡定地朝後邁出了一步。
盛琰撲了個空,他也不惱,臉上樂嗬嗬的。
恩!弟弟長大了,害羞了啊!
盛琰這麼一打岔,盛兮顏總算收拾好了起伏的情緒,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叫衛修嗎?”
衛修點點頭。
“那你還記不記……”
“不記得了。”衛修搖頭。
事情的經過池喻都已經告訴他了,他倒也不是懷疑,他身無長物,衛家更不是名門顯赫,騙他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爹爹親生的,但是爹娘待他都很好,他隻當他是他們親生的。
盛兮顏沒有失望,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她含笑道:“沒事,我們回去後再慢慢說。”
盛兮顏又向其他人問道:“你們有沒有人受傷?”
“回盛大姑娘,都是些皮外傷,無礙的。”慕白躬身答道,隨後,又向楚元辰稟道,“王爺,我們在半路上突遇這夥流匪,流匪人多,隻得暫且退守。”
若隻有慕白他們幾個,自然是無懼的,但這一行人,有池喻和衛修,還有池喻的幾個老仆,以及池喻的祖父,總共十來個人,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
侍衛們自然得以保護他們為優先,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戀戰,以退守為主,慕白熟悉地形,把他們領到了這裡,也是算準了流匪不敢拿命來填,而墨九也能很快帶來援軍。
“就是我們在退守到亭子的路上,衛公子不慎被流箭所傷。”慕白垂首,“請王爺責罰。”
楚元辰麵色微凜,慕白把頭低得更低了。
他一向是賞罰分明的,誰也沒有僥幸。
“不是。”衛修聽完後,搖頭道,“是我擅自離開了他們保護圈,和他們無關。”
楚元辰挑了下眉梢,他方才就注意到,衛修的神情中有種超乎尋常的冷靜,方才被流匪圍追了這麼久,就連池喻的臉色也有些慘白,氣息不穩,衛修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乍一眼看來,似乎是沒有多餘的情緒流露,不過,楚元辰還注意到,在盛琰叫他弟弟的時候,他的尾指有微微的顫動,顯然他隻是在用理智來掩飾情緒。
有意思。
楚元辰微微一笑,問道:“你去找什麼?”
衛修看向了他,心道:他單憑自己的一句話,就判斷出自己是為了找東西?
楚元辰說道:“你是個聰明的,應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明知有流匪,還要跑亂,這不是一個聰明人會做的,除非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是這個。”衛修從袖袋裡拿出了一塊銀子,遞了過去。
這是一塊平平無奇的銀錠子,楚元辰拿在手上看了一圈,在銀子的背後有一個官府的鑄印。
這是官銀。
楚元辰道:“這是朝廷賑災的官銀?”
衛修點頭道:“流匪不是意外,他們是受人主使和買通的。”
楚元辰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麼說?”
衛修隻說了四個字:“我們人多。”
楚元辰向盛兮顏笑道:“這小子是個有意思的。”聰明,冷靜,而且,一針見血。
流匪總共才百來人,而他們這一行,沒有多少箱籠,更不是商隊,並非“肥羊”,侍衛們穿著一致,且都背弓佩劍,一看就是練家子,眼睛瞎了才會來搶他們。
而且還在碰了硬茬後,沒跑,反而一路圍追,就更不尋常了。
見他們不需要自己解釋就都明白,衛修覺得很省力,就接著說道:“汪家前年領了修堤的差事,朝廷撥了銀子,去年修好的堤壩就被大水衝了,全是泥沙。”
“又是汪清河?”池喻聽聞,氣得臉紅,憤憤然道,“在江南時,他就想殺修兒了,幾次都沒得手,這會兒我們都京城了,他們還敢亂來。”
“汪清河?”
盛兮顏心念一動,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
楚元辰解釋道:“當年江南學政的妻子姓汪,汪清河是她嫡親兄長。”
其實能不能撿到這塊銀子並不重要,可若是他因為撿了銀子而受傷,必然會讓他們更加關注這件事。
這小子是個聰明的,他算準了自己不會受傷得太重,他拿捏住了分寸,料想到就算被揭破,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惱他。
“原來你是去撿東西啊。”盛琰大大咧咧地說道,一副雖然我沒聽懂,但是弟弟好厲害的樣子。
楚元辰挑了挑眉梢,問道:“琰哥兒,你又怎麼會在這兒?”
楚元辰雖說平日裡對他們笑眯眯的,不過盛琰一見到他,還是立刻站好,乖乖答道:“禁軍今天放假。我回來的路上正好遇上的。”
等到受傷的人都簡單的處理完了傷口,四下也已經打掃好了。
楚元辰把盛玨遞來的那塊銀錠子放好,就說道:“先回京再說。”
路過十裡亭,先接上昔歸和墨九,一行人這才回了京城,半道上還遇到紀明揚帶出來的支援,楚元辰就讓他去收拾一下那夥流匪,免得他們受了挫後,凶性大發,去搶掠附近的村子。
等他們到了京城,已經酋時三刻,城門也快要關了。
楚元辰讓慕白他們先回府安置,池喻的祖父年紀大了,又受了驚嚇,有些累,就也先回了宅子。
楚元辰帶著其他人去了一處酒樓,並說道:“時間不早了,先一起去吃頓好的。”
池喻心知,這是有話要和衛修說,爽快地應了。
等到了酒樓,點了菜,趁著菜還沒上,盛兮顏就迫不及待地說道:“玨……衛公子,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嗎?”
衛修搖了搖頭,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不記得了。”
也不能算是完全不記得,在他斷斷續續的記憶裡,曾有一個很好看的女子把他摟在懷裡,柔聲細語,也有和彆人一塊玩耍,還有人牽著他的手把一盞好看的兔子燈給了他。但是這些麵容都已經模模糊糊的,想不起來,偶爾想到時,心裡都會暖暖的。
衛修說道:“我隻是知道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爹爹從來沒有瞞過我。”
“你耳後的胎記……”盛兮顏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衛修主動撩開了頭發,露出了耳後的一塊心形胎記。
是的。
盛兮顏忘記不了這塊胎記。
“這不是胎記。”盛兮顏說道,“是燙傷,是你小的時候,娘親不小心燙傷的,娘親懊惱地直哭。”
她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
衛修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後,他看不到這裡,隻是聽爹娘說過,他的耳後有一塊紅印,許是胎記。
盛兮顏怔怔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小時候的痕跡。
這時,錢隨被帶了過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拘謹地束手而立,眼睛不敢亂看。
“阿顏,這是錢嬤嬤當初找的人牙子,我讓人帶他去給牢裡的錢嬤嬤認過了,錢嬤嬤確認,當時把盛玨賣給了他。”楚元辰說完後,就向錢隨道:“你認認,當初你從孫嬤嬤手裡抱走的孩子在不在這兒。”
錢隨每隔幾年就會去一趟江南,偶爾也會去看看他賣掉的這個孩子,他的目光在雅座的眾人身上飛快掃過,一下子就發現了衛修,立刻就認了出來。
錢隨連忙道:“是,是他。”
盛兮顏緊緊繃著的心弦一下子鬆開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彎了彎。
找到了!
不知道娘親在天之靈,還能不能看到,她找到了弟弟。
她用了兩世,終於找到了弟弟!
錢隨被帶了下去,盛兮顏看著衛修說道:“玨哥兒,我是你姐姐。”
盛琰也跟著開心地喊道:“弟弟!”
衛修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和盛琰的激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看著兩姐弟,隻說道:“我叫衛修。”
盛兮顏:“……”
衛修說道:“我真得不記得太早之前的事了,你們說我是盛玨,我相信了,但是,”他強調道,“如今我是衛修。”
他看著盛兮顏,又看了看盛琰,接著從容說道:“盛家應該不缺孩子,我爹娘隻有我一個孩子。”
他的意思是,他信了他們沒有騙他,信歸信,他並不願意認祖歸宗,回盛家。
“弟弟。”盛琰說道,“就算盛家有很多孩子,盛玨隻有一個。”
衛修不著痕跡地微微一歎:“衛修也隻有一個。”
爹娘把他養大,教他讀書明理,他會為他們供奉香火,為他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