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姐讓我找你的,不然,怎麼能尋得到你。”
衛修沉默了片刻,應道:“是。”聲若蚊蠅。
“我我我!還有我。”盛琰指著自己道,“我也是真心的。”
“我把你的畫像給阿誠了,阿誠的小叔叔最喜歡走南闖北,就是我隻知道你小時候長什麼樣,阿誠還罵我畫得醜。”
“說畫成這樣,肯定找不到。”
“還有……”
衛修就從沒見過這麼自來熟的人,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就是他自己也沒有留意到,他嘴角彎起的弧度又高了一些。
雅室的氛圍不由輕鬆了起來。
盛兮顏笑問道:“你們住在哪裡?”
衛修:“我跟喻哥一起住。”
池喻補充道:“就在雲燕胡同。”
盛兮顏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多問。
用過消食茶,也就快到宵禁的時辰,池喻先一步說道:“王爺,盛大姑娘,不用相送了,我們自個兒回去就行了。”
盛兮顏應了,有些不舍地和他們道彆,不過一想到明天能一塊兒去給娘上香,她就又高興。
等出了酒樓後,池喻問道:“修兒,你真不回盛家嗎?”
若是衛修回去,無論是讀書還是仕途,都會平順很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朝不保夕,被人追殺。
衛修搖搖頭,他還是那句話:“盛家不缺我一個。”
若是沒有爹娘,他怕是早就死了,又或被賣到哪裡為奴,根本不會成為現在的衛修,爹娘雖沒有生恩,他這條命也是爹娘給的。
若是因為親生父親,姐姐姐夫位高權重,他就不顧養恩,改姓換宗,那與白眼狼有什麼區彆。
池喻拍了拍少年纖瘦的肩膀,說道:“你姐,你哥都不錯,你多和他們處處,彆總是一個人。好歹在京城裡,你也是有親人的。”
這孩子從前也是個活潑的,就是遭逢大難後,才變得連笑都不怎麼笑。
池喻歎道:“都是我的錯……”是他少年氣盛。
“爹爹說不怪你。”衛修道,“爹爹說,人這一生短暫,有可為有可不為,你追求公義沒有錯,錯隻錯在這個世道不夠清明。”
衛修話鋒一轉道:“汪清河為什麼要在京畿伏擊我們?是怕我們告禦狀嗎?”
“應當是。”池喻說道,“如今皇上病重,朝堂由司禮監的蕭督主掌政。”
池喻也是到了京城後,才知道朝堂局勢如此複雜。
池喻接著說道:“汪清河是怕咱們告到司禮監,讓司禮監拿捏住了汪家的把柄。”
衛修問道:“汪家怕司禮監?”
池喻警惕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附耳道:“據我所知,汪清河是京營總督鄭重明的小舅子,蕭督主素來與鄭重明不和。我們倆隻要還活著一天,就是一個天大的把柄。”
這下,衛修想明白了。
他沒有再多問,繼續朝前走。
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匆,等盛兮顏他們回到府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盛琰忍不住問了一句:“姐,為什麼不叫弟弟回來住?”
盛兮顏輕笑道:“咱們這府裡有什麼好的?”
盛琰想想也是。
等他長大後,早些自立門戶,讓姐姐以後還有娘家可以依靠!到時候,弟弟說不定就願意過來和他一塊兒住了。
這麼一想,他一下子就精神了,決定從明天開始再多練兩個時辰!
然後,就聽他姐問道:
“琰哥兒,你今日為什麼會在那裡?”
盛琰之前也沒有說清楚,盛兮顏一問,他就老老實實地說道:“皇上病了,禁軍的軍演本來應該取消的,就是一直都沒有通知,我就按一開始要求的每五天去一趟。今天去了後,他們告訴我,通知過今天休沐的,讓我回去。明明沒有通知過!然後我就回去了。”
盛琰著惱地踹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慕白,就跟著慕白他們一起走了。”
盛琰一直在鎮北王府,和慕白也熟。
“然後,我們就遇襲了。”
盛琰乖乖交代著,他姐問什麼,他就交代什麼,就是沒說他手臂上的傷是給衛修擋流箭傷著的。
盛兮顏聽完後問道:“你明天不用去了?”
盛琰:“不去了。”
盛兮顏:“那明天和我們一起去皇覺寺吧。”
盛琰眼睛一亮,原本稍微有一點點的患得患失也跟著一掃而光。
他姐果然還是在意他的。
他和盛玨一樣,都是姐的好弟弟!
他一下子就開心的,臉上的歡喜顯而易見。
盛兮顏也懂他在傻樂什麼,也跟著微微一笑,說道:“弟弟的事,先不要告訴父親。”
盛琰完全不問原因,隻說了一句好,在他看來,他姐做什麼都是對的。
“一會兒叫個大夫來,你手臂上的傷,再讓大夫好好瞧瞧……”
說話間,姐弟兩人一同去了正院,盛興安這個時辰已經下衙了,他們得去問聲安。盛興安見他們來了,先問了兩句盛琰的功課,就跟盛兮顏說,她的家具已經全部打好了。
盛兮顏呆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新房的家具。
不但包括了臥室,還有堂屋,次間,書房等等,零零總總的各打了一套,當中還因為木材不夠,盛興安又另外找了家商隊花高價采買了一些,好不容易才準時打完。
盛興安樂嗬嗬地說道:“你明日去瞧瞧,還有半個多月,若是有哪裡不好的,就讓他們返返工。”
盛興安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總覺得好像也就一晃眼,人就長大了。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
前些年,他怎麼就跟被豬油蒙了心一樣,會覺得這個女兒不討喜呢?
而如今,越是臨近女兒出閣的日子,他的心裡反倒就越加的舍不得了。
“後日吧。”盛兮顏道,“明日我和琰哥兒去皇覺寺給娘親上香。”
盛興安回過神來。
雖是劉家的作惡,可這幾日來,他總忍不住想,要是他沒有納妾的意圖,劉家興許就不會看上他,他的妻兒說不定還好好的在他身邊。
他的玨哥兒……
盛興安歎道:“是該去的。那你們早些休息去吧。”
盛兮顏屈膝告退,假裝沒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和盛琰一塊兒走了。
盛兮顏心情甚佳,她嘴角翹得高高的,眉眼間儘是笑意,神采飛揚。
她先去了小佛堂,上了一炷香,告訴娘親明天會帶弟弟去看她,然後就激動得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她換上了件素色的衣裙,帶上盛琰,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衛修比他們更早出門。
他對京城不熟,又不喜遲到,池喻就早早地領他過來。
皇覺寺是京城裡香煙最是繚繞的一座寺廟,他抬頭看了看寺門上牌匾,心緒有些起伏。
小時候,他難免會想,親生父母為什麼不要自己,隻是爹娘待他很好,很快他就不想了,他們既然不要他,那他也不要他們了。
原來他們並不是不要他。
還有……那個應該是他親娘的人,直到死都在找他。
他定了定神,說道:“喻哥,你先回去吧,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
“是你。”
正在這時,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
衛修回頭,就見一個穿著紅色鑲毛鬥篷的姑娘正站在離他們不足十步的地方,她明豔的臉上有些不快,柳葉眉高挑。
衛修認得她。
去歲,汪清河來江南時帶著的外甥女就是她。
他麵無表情地喚道:“鄭姑娘。”
鄭心童走上前,不快地問道:“你們怎麼來京城了,又要告禦狀?這次又想害誰?”
衛修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這番無視讓鄭心童有些慍怒,她上前一步,說道:“我問你話呢。”
衛修從容自若,就仿佛眼前根本沒有鄭心童這個人。
池喻冷笑道:“怎麼,我們就來不得嗎?”
鄭心童皺了下眉,直言道:“你們還是回去吧。”
她說道:“這裡是京城,你們討不了好的。衛修,池喻,我大舅舅已經被你們害死了,這還不夠嗎?這樣咄咄逼人,又是何必呢。更何況,皇上已經病重,你就算是告禦狀,也無用。”
鄭心童自覺寬宏大量:“你們立刻離京,我就當沒見過你。不然的話……”
衛修靜靜地看了過去,沉靜的眸子仿若寒潭。
他問道:“不然呢?”
“不然,”鄭心童冷笑一聲,傲氣地說道,“在這京城裡頭,我鄭家說了算。”
“衛修,你既已逃過一劫,你爹娘定是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白白送死。”
鄭心童在“送死”兩個字上落了重音,威脅之意顯而易見。
作者有話要說:鄭心童前麵出場過,追連載的可能不記得了,在女學錦心會那裡,從78章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