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對？”牛廚嚇了一跳，忙拿起湯匙嘗了口。他咂咂嘴：“就是這個味，沒錯啊？”
高湯每天都煮一鍋待用，幾十年來如一日，牛廚不相信自己有問題。他看向碗裡的雲吞，又看看老管家：“不會這雲吞……”
兩人拿出湯匙，同時盛起一顆嘗嘗。
老管家眼前一亮，驚奇的看著咬開的雲吞——飽滿的肉餡裡夾著大蝦，微甘的後味讓人咋舌。同時肉餡Q彈勁道，像是被捶打百餘下製作而出的。他忍不住稱讚一句：“好吃。”
牛廚卻是另一番感受。
並不是廚師，也沒有喝過原本湯汁的老管家無法分辨出其中的區彆，而牛廚卻是入口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蝦仁雲吞實在太完美了，完美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程度，對比之下自己為之驕傲的頂級湯汁，竟是生生被比得落了下層，單調普通不說，連鮮味也遠遠不足，更是帶著點粗糙的鹹味。
牛廚的第一感受是憤怒。
如此完美的蝦仁雲吞，竟是被這般的湯汁給玷汙了！
等等——
他後知後覺的醒過神來，一拳頭砸在台麵上：“這湯汁是我做的？”
牛廚如遭雷擊。
他雙手抱住腦袋，失魂落魄的立在原地，久久才醒過神來。牛廚死死盯著這一碗蝦仁雲吞，頹廢的落下肩膀：“是我的錯。”
老管家驚訝的抬眸，看著在陸家做了幾十年廚師的牛廚麵色蒼白：“難怪少爺和小姐吃不慣，這怎麼能吃得慣呢？”
牛廚扯下領巾，重重砸在台麵上：“這樣的我，哪裡有資格當陸家的主廚！”
老管家：…………？
他瞳孔地震，急急伸手拉住同僚：“等等！等等！”
牛廚擲地有聲：“我要好好去學學。”
還在等著吃飯的陸雲和陸逸聽到一通吵鬨聲，兩個饑腸轆轆的人麵麵相覷，而後齊齊站起身走出門外。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兩人便聽見老管家和牛廚的對話。
大體就是：
你彆走你彆鬨你彆丟下我——
我要走我就走我得追隨夢想——
陸雲和陸逸：…………？
甚至兩人的吵鬨聲連其餘家眷都給喚了出來。
陸老黑著臉：“你們兩個做什麼呢？”
老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老太爺，牛廚他說他不想乾了，想要去追隨……夢想？”
陸家人齊齊失聲。
率先醒過神來的還是陸老，他倒是起了幾分興趣：“牛廚，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個念頭？”
牛廚一臉嚴肅：“老太爺。”
他又看向陸雲和陸逸：“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能力之中，從未想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到大小姐和大少爺帶回來了其餘人做吃食，我才知道自己過去有多愚蠢無知。”
牛廚擲地有聲：“雖然我尚且不知道大小姐和大少爺拿回來的是哪位大師的作品，但我想我定然能用毅力打動他，就算是從學徒做起我也樂意！”
陸雲和陸逸：…………
陸老其他沒聽出，唯獨聽出這事和陸雲姐弟脫不了關係。他回轉身，麵無表情的看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陸逸一臉懵：“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讓牛廚燒個雲吞啊？”
陸雲點點頭：“牛廚，您做的底湯的確和雲吞不太相合，那也不必如此吧？”
牛廚搖搖頭：“並不是。”
他歎了口長氣：“這等味道，我隻有在二十餘年前才得已嘗到過一次，而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如今這條道路又擺在我麵前，我必須去嘗試！還請大小姐告訴我這位大師究竟在哪裡……”
“大師？”陸雲一愣。
“難不成說的是寧寧姐？”陸逸脫口而出。
“寧寧姐是誰？”
“寧寧姐就是做這個雲吞的人啊……”陸逸解釋一句，“而且大師……寧寧姐應該比我小吧？”
陸逸想了想，肯定的點點頭。
陸老睜圓眼睛：“那你喊她姐做什麼？”
“嗐，那我總不能喊寧寧妹妹吧？”陸逸撇撇嘴，“那不顯得我和流氓似的嗷！爺爺你打我做什麼！”
陸老麵無表情的收回手。
他沒搭理陸逸，而是扭頭看向牛廚：“你也聽到了吧？做這個雲吞的就是個小姑娘。”
“不，不可能。”牛廚卻是不相信。他連連搖頭：“老太爺，上回能讓我有這種感覺的唯有衛先生，如今，如今……”
陸老沉默一瞬：“衛先生去世以後，再也沒有其他人能重現他當年的味道，如今時隔多年又怎麼會有二十餘歲的孩子做出來？”
牛廚沉默不語。
他還是咬牙堅定：“老太爺，我就想去見一見。”
陸老微歎口氣，隨即點了點頭。
他側首看向陸逸：“小逸，你說的寧寧姐她的店鋪在哪裡？”
陸逸毫不猶豫的回答：“太平巷263號，就在我們住的公寓後麵。”
陸老和牛廚同時沉默了。
兩人死死盯著陸逸，久久沒有說話。不止是他們兩人，就是陸父陸母都神色震驚，目光刷的一下全挪到陸雲姐弟的身上。
陸逸：…………？
他汗毛倒豎，下意識倒退一步。陸逸的動作似乎驚醒了兩人，陸老死死拽住他的手，緩緩開口：“這家店叫什麼？”
陸逸：“衛，衛家小館？”
陸老嘴唇哆嗦：“衛家小館……？老板，老板和這家店是什麼關係？”
陸雲察覺出明顯的異常。
她扶住陸老：“爺爺，您冷靜下來，咱們到客廳裡去如何？咱們慢慢說，不要著急。”
一行人轉到客廳。
數雙目光直直紮在陸雲和陸逸身上，令他們多少有點難受。
陸逸緩緩說道：“寧寧姐說她是繼承家業，衛家小館就是她們家的。”
“她姓衛？”
“不，她姓蘇，叫做蘇錦寧，這家店是她外公的。”陸雲在旁補充。
“姓蘇……姓蘇，是蘇慶平和溫雅的孩子？”陸老努力回憶過去，從記憶裡依稀翻出個身影：“這就對了。我以前是在衛先生身邊見過一個女孩，那時候才七八歲大，長得像是個洋娃娃。”
陸母接話道：“沒錯。”
她斜了陸雲一眼：“雲雲從小脾氣就和男孩一樣，沒一刻消停，更不願意讓我打扮打扮。衛先生帶著的小姑娘就不一樣了，長得白淨又漂亮，我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小姑娘。我本來還以為雪嬌這回也會帶她來，還想讓你們見見麵。”
陸逸目瞪口呆：“媽你也認識？”
陸母點了點頭：“你也見過啊？當年她也是跟你解阿姨一起來的。你見著人家小姑娘，就非得牽著她的手，還跑到人家外公跟前說要娶她當新娘，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不說險些被衛先生痛揍一頓。”
陸逸聽得目瞪口呆。
陸母繼續紮上一刀：“不過要我說你還是小時候厲害點，起碼還有膽子拉著小姑娘喊老婆，現在呢？乖乖給小姑娘當弟弟，嗬嗬。”
陸逸：………
陸雲沒憋出笑：“……噗嗤。”
在陸逸哀怨的目光中，她輕咳一聲試圖給陸逸撈回點麵子：“媽，你也彆怪小逸。先是吃人手短，後頭又被寧寧武力嚇著，要不認個姐姐，他連靠近的膽子都沒。”
陸母揚了揚眉：“武力？”
她斜了陸逸一眼，嗬嗬一聲笑。
一群人的眼神越發鄙夷。
陸逸委屈，陸雲想要解釋又想不好如何解釋，索性側首看向陸老：“爺爺，你們說的衛先生到底是？我怎麼好像沒什麼印象？”
“你小時候沒有見過。”
“……啊？”陸雲茫然。
“是你小學的時候，明明那麼小一點就非鬨著要住校不肯回家。後來你爸爸沒辦法隻好同意，結果你回來吃了頓飯，又哭著鬨著不肯去學校，然後被揍了。”
“……”陸雲想起來了。
“那頓大餐就是衛先生做的。”陸母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吞吞口水：“衛先生的手藝那真是隻有一個字可以形容：絕！”
陸雲麵無表情立在原地。
一旁的陸逸捂住嘴，竊笑不止，然後遭到陸雲的暴擊。
陸老沒注意兩姐弟的掐鬨，他側首吩咐牛廚：“牛廚，你去把雲吞都煮了，一人一份。”
“可是這湯……”
“水煮乾撈，再準備個醬汁吧。”
牛廚嚴肅著臉下去辦了。
陸老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決定先嘗嘗看味道再說。
“爸不相信？”
“不相信，你讓我怎麼相信。”陸老歎了口氣，“牛廚也這麼多年沒嘗到了，指不定是感覺出錯呢？衛先生可是早早去世，當年的小姑娘滿打滿算也就跟著學了一兩年。”
陸雲和陸逸止住動作。
關於蘇錦寧手藝的問題，他們兩個自信滿滿，異口同聲的答道：“放心吧，爺爺！”
乾撈雲吞很快送上來了。
這回牛廚在醬料上下了不少功夫，端上來就能聞到一股撲麵而來的辣椒香氣。光是聞著味道，眾人口中就分泌起口水，止不住想要嘗嘗看這鮮辣的滋味。
陸父似笑非笑：“牛叔，您怎麼平常還留著一手啊？”
牛廚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陸老搖搖頭：“還有什麼好說的？怕是聽說是衛先生孫女做的雲吞不服輸了。”
眾人上前試了試。
陸老入口瞬間，微微一怔。
陸父動作一僵，陸母更是哎呀一聲：“這味道，也太好了吧？”
陸老神色複雜。
他又夾起一個，蘸了點辣椒醬嘗了嘗。而後陸老放下筷子，側首看向陸雲：“我和你們一起回北城。”
這個味道，沒有錯。
衛先生的後人嗎？陸老回想記憶裡那個漂亮可愛還有點害羞的小女孩，忍不住嘖嘖稱奇：“當年衛先生還說外孫女要嬌養，結果沒想到最後繼承的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