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紅樓(13)(1 / 2)

入冬時節, 京城越發寒冷, 按照王家的習慣,背誦要在室外, 然而天實在太冷,王守仁裹著厚厚的冬衣都凍得直打顫,彆說在外頭背書,就是伸手都不敢朝外頭伸。

王華怎麼看都沒能從自家縮手縮腳的兒子身上看出什麼好來, 隻是心裡到底疼他,便假裝不知自己出門之後, 夫人便會把兒子叫回屋內。

隻是每每打院中過, 隔著一道院牆就能鄰家上官之子不避嚴寒地習武強身,起初隻能偶爾聽見幾聲呼喝, 後來不知是換了兵器還是彆的什麼, 時有破空之聲傳來,他便越發覺得人和人的差距實在太大。

雖則是近鄰,但王華到底沒覺得自己一個小小七品編修能和堂堂侍郎攀什麼關係,除了那次上門,他和李澈也就是見了麵點點頭,偶爾同時出門,能夠寒暄幾句的關係。

冬至之後, 六部封筆, 許多官員一年數到頭最期盼的就是年假,王華雖然做官沒幾個月,卻也因為這難得的假期心情放鬆下來, 正逢天晴無雪,日上三竿,他起了些詩興,走到院中想要近看假山邊上的寒梅,沒走出多遠忽然見到自家兒子裹得像個球一樣縮在假山洞裡,做賊似的展開手裡的紙團。

王華板著臉走過去,朝著自家兒子伸出手。

王守仁立刻把紙團吃了,並且連連咳嗽,向對麵示警。

然而對麵和他並沒有默契,他紙團還沒咽下去,院牆上高高飛過來一個紙團,啪地一下打在王華的頭上。

王華展開紙團,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見紙團上滿滿漂亮筆跡,並非是他所想的孩童閒話,而是正兒八經地在討論經義文章。

狀元郎的見識自然不一般,自家兒子是什麼斤兩王華是清楚的,正是因為兒子天資過人,所以他才格外嚴厲,然而倘若不是知道自家兒子和對麵侍郎公子傳紙團已久,他幾乎要以為這東西是李侍郎寫的。

李凝對經義文章的興趣不大,隻是她近來在教香菱,難免多接觸了一些,但她會肯下功夫,實在是因為王家的小公子腦子靈光,見解不同常人,時常有驚人妙語,即便是經義文章,也能聊得十分投機。

何況練武是件枯燥的事情,即便是李澈也做不到什麼事情都不乾站在邊上陪她一整天,香菱雖然好,但李凝私心裡覺得,和隔壁王小郎君的交流更愉快。

李凝知道,她每每身體有了變化,心境也會越發朝著身體的年紀改變,就像她如今明知道自己經曆幾世,卻也十分習慣做小孩子的感覺。

隻是有一樣,也許是因為她每日在院中練武的緣故,王小郎君一開始字裡行間總稱她為賢弟。

李凝起初認真地解釋了一回,王守仁不信,後來聽李凝又解釋了兩次,他明麵上信了,背地裡卻覺得自家這個小夥伴極有可能是被家裡人騙了,這時有不少八字輕的男童怕早夭,小時候便充成女兒養,甚至還要打上耳洞,等長到十來歲才能改換男裝。

不是王守仁腦子轉不過來,他對這個隔壁小公子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印象,尤其是武,這個年紀,這個練武強度,實在令王守仁欽佩又羨慕,總覺得這個小夥伴長大了沒準能倒拔垂楊柳,三拳打死鎮關西什麼的,說他是女郎,就像吃白糖粽子蘸醬油一樣奇怪。

王守仁說自己信了,李凝也就以為他信了,便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直到大年初一,他跟自家父親去拜年。

李宅占地隻比隔壁大一點點,看得出不大富貴,卻處處都透著一種整潔明亮的氣息,新春走親訪友,鄰裡互相拜年是常事,王守仁卻興奮了一夜,因為官員品級相差太大,平日裡兩家並不來往,他和小夥伴傳了半年的紙團,上次沒能見著,這次拜年總不會見不著。

王守仁甚至還準備了一個平安鎖作為禮物,這是他五歲時一個僧人送的,他戴了兩年就不肯戴了,嫌怪幼稚的,送給過了年也才七歲的小夥伴倒是剛剛好。

揣著小金鎖,跟著自家父親進了正堂,王守仁兩隻眼睛四下裡一轉,沒瞧見小夥伴,倒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李侍郎,饒是他對男子長相並不敏感,也被驚了一下,腦海裡關於拳頭有碗大的小夥伴形象立刻修改了一下,從魯智深改成燕小乙。

王守仁行過晚輩禮節之後就站在了自家父親的身後,這樣的場合下,他是不應該坐著的,王華也沒準備待多久,一般也就是說幾句閒話,一盞茶喝完,就該告辭了。

李澈言笑晏晏,沒什麼上官的架子,半盞茶剛過,外間忽有一把傘走了過來,王守仁當即定睛看去,撐傘的是個頗有姿容的少女,步子嫋嫋婷婷,王華多看了一眼,然而對美色沒什麼概念的王守仁卻一眼落在了傘底下的小矮墩身上。

小矮墩穿得圓滾滾的,頭上戴著個兔毛帽子,看不清眉目,仿佛有些困似的,進門時稍稍跺了兩下腳,這時人也走近了,稍稍抬起臉來,王守仁一見,心頭便是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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