刕晴牙走了。
除了他留下來的木雕,沒有留下一點兒痕跡。
折霜又在莊子上呆了幾天,白日裡偶爾去捉魚,卻是不吃了,隻讓送到莊子裡的其他人家家裡去。
晚間有時候坐在院子裡,手裡拿著一隻眼睛沾了血的螞蚱把玩。
她躺在搖椅上慢慢的搖,突然覺得有一絲冷。
風涼了。
折霜站起來,喊秦媽媽,“取件披風來吧。”
秦媽媽就拿了一件淺藍色的披風,給折霜披在身上,“少夫人,天轉涼了。”
折霜嗯了一聲。
她沒有紮頭發,長長的頭發齊腰,直直的垂在身上,秦媽媽見了,掏出一根發帶想給她綁上,折霜卻搖了搖頭。
“不用。”
然後頓了頓,又道:“以後都不要有紅色的發帶了。”
秦媽媽不解,“為什麼?”
折霜輕不可聞的道了一句:“若他死了,就當是祭奠他吧。”
也當是紀念她在艱難迷茫之時,遇見了一個……至純至瘋之人。
她提起旁邊的一盞菱角宮燈,走了幾步,突然問秦媽媽,“你說,我是個冷情之人嗎?”
秦媽媽立馬反對,“那怎麼可能喲,少夫人,您可是個有俠義之風的人。”
秦媽媽看自家少夫人,真是哪哪都好,“您看看,不說彆的,單說刕晴牙,彆人可不敢救他,怕得罪承恩候家,可是您就救了。”
非但救了,還送了他一把匕首。
她家少夫人的武器,能有差的?刕晴牙那把匕首拿回去可以做傳家寶了呢。
折霜就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秦媽媽過去伺候她洗臉,撩開紗帳,卻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隻染血的紅眼睛螞蚱。
它被靜靜的握在了少夫人的手裡,也蓋了一半的被子,露出了自己猩紅的眼睛。
秦媽媽被嚇了一跳。
她在給折霜梳頭的時候,就忍不住問,“少夫人,那玩意也不好看,又做的粗糙,多膈應手啊。”
折霜笑著道:“我覺著還好。”
秦媽媽卻還是勸道:“您……您還是不要拿著它了……它才跟著您幾日啊,此時舍棄,過幾日也忘記了。”
她話裡有話,擔心的心思都要溢出來了。
折霜就看了她一眼,從妝奩裡麵拿出一個輕輕顫抖著翅膀的蟬,在腦袋上比劃著試了試,然後放在秦媽媽手裡。
“今日就戴這個吧。”
然後才道:“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世間之事,又有誰能說的準呢?”
她走到窗戶邊,將支撐窗戶的棍子取下來,伸出手,將窗戶關好,吱呀一聲,屋子裡麵暗了下來。
對著合攏的窗戶,折霜跟秦媽媽道:“回府吧。”
夏末的光已過,如今已經是初秋了。
……
當折霜的馬車停在文遠候府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回到了人世間。
她下了馬車,婆母親自來迎,看見她就哭,拉著她的手,道:“阿霜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折霜笑了笑,依舊是之前那般的模樣,對陸夫人沒有半點的不耐,道:“母親,我也想你們了。”
好像之前沒有發生過一般,她問:“二弟弟可好?三妹妹呢?”
陸夫人:“哎,你三妹妹在練習弓箭,二弟弟去讀書了。”
又道:“我已經讓人去通知三丫頭了,估計馬上就來。”
剛說完話,就見三姑娘陸琴之飛奔著跑來,“嫂嫂——嫂嫂——你可回來了。”
折霜笑著接住她,“可有好好的練習弓箭?”
陸琴之用力點頭,“我一點兒懶也沒有偷,就等著嫂嫂回來檢查呢。”
陸夫人便見機想說一句陸遠之的好話,道:“阿霜,這幾天遠之——”
誰知道話還沒說完,就聽女兒憤怒的打斷她的話,“阿娘,你還說那沒良心的做什麼?!彆惹嫂嫂不高興了。”
折霜便朝著婆母笑,“她護著我呢,母親不要生氣,我帶她回春意齋去考校一番,下響再去母親那裡。”
兒媳婦能跟女兒這般好,她有什麼不高興的,隻是待兩人走了之後,歎氣道:“你看阿霜的模樣,是不是還生氣呢?”
陸媽媽道:“少夫人是遇事明白的,能想明白就不會生氣了。”
陸媽媽這話自有深意,陸夫人卻沒有聽明白,隻道:“不生氣就好,哎,要不是出了這事情,阿霜真是沒得挑。”
然後又道:“琴之跟她好,我也放心,說句實話,遠之那性子和腦袋,還不如阿霜呢,再者,他自小便不強橫,容易被人欺負。若是以後琴之嫁出去受了欺負,我跟侯爺又都不在了,她回娘家來訴苦,你看著吧,準是阿霜替她出頭,遠之……遠之隻會說讓她看開些。”
至於老二,不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如今看著好,以後可不敢保證。
陸夫人看的明白,“我現在對阿霜好些,還望她看在如今,以後多多護著我的琴之,那孩子的脾性比阿霜還大,卻又不如阿霜聰慧。”
兒女都是債,陸夫人歎氣,然後遲疑的道:“我剛剛有跟阿霜說柳柳的住處嗎?”
陸媽媽搖頭,“沒有。”
陸夫人就拍了拍腦袋,道:“我忘記了,哎,琴之應該會說,也好……至少阿霜不會對著琴之發脾氣。”
另一邊,折霜在聽聞陸遠之堅持讓柳柳住在春意齋裡後,並沒有生氣。
倒是琴之恨的牙癢癢。
“嫂嫂走後,我就去了堂庭,父親正在罵大哥,阿娘可能是想要解救大哥,就問那個狐狸精要住哪裡。”
“阿爹的意思是住在靜朱軒那邊,那個地方偏僻嘛,來咱們這裡,還要過下人住的地方,羞也羞死她,我正覺得解恨,就見那狐狸精開始哭了。阿兄剛開始同意的,見那狐狸精哭,就開始說她肚子裡的孩子要緊,不能折騰。還說狐狸精是他的妾室,住在那邊算什麼?雖是家裡兄弟少,但是也不方便,還是住春意齋裡好。”
折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