刕晴牙向來有自己的打算。
很久之前,他忍不住去割開那些鳥兒,蟬兒,螞蚱的喉嚨被村人指指點點後,便一直克製自己。
他的克製不僅僅帶有偽裝,而且十分清醒。他開始每天都帶一束花回家,他開始也跟其他孩子一般,跟母親討糖吃。
母親看著他怔了怔,最後還是去隔壁的阿嬸家討得了一塊糖。自那之後,母親就自己學著做糖了。
她說,“吃糖好,糖甜,嘴裡甜,心裡也甜。”
後來她被殺之前,眼睛是看著他的,她說,活下去。
如今,有一個夫人也給他做了糖,糖也很甜,夫人說,刕晴牙,你彆死了吧。
有那一瞬間,刕晴牙真想答應她。
可他實在是太累了。
他能感受到身邊的鮮血還在流。
刕晴牙就笑起來,沙啞的道:“夫人,不行啦,我怕是活不成了。”
他看看旁邊的溪水,再看看已然跟他一般靠著竹林而坐,還坐在他身邊的夫人,突然沒由來的覺得自己其實這輩子還算是美好的。
人在要死的時候,會想起什麼事情呢?
刕晴牙想起了小村子,想起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們,想起了旁邊的鄰居,還想起了這位夫人。
她脫下了鞋襪,站在小溪裡麵捉魚。
她捉了很多魚,他們一起吃了好幾天的魚。
他就想,死前捉條魚也好罷。
“夫人,我沒有力氣了。”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捉魚。
折霜嘴巴裡含著糖,砸吧了一下嘴巴,輕輕的嗯了一句,“你還能救呢,你要是想活,我就救你。”
刕晴牙就緩緩的轉頭,他順著星光看向折霜,發現她依舊是那麼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容,又如此淡淡的讓他彆死,好像他的死和活,是一件極為輕巧的事情。
“夫人,你想讓我活嗎?”
他艱難的笑起來,“夫人,我能活下去嗎?”
折霜低頭,將青麵獠牙的麵具拿起來,轉身,將他的頭發一點點的撩到後麵,拿出手帕,一點點的將他嘴角的血擦乾淨,然後將麵具輕輕的給他戴上。
“嗯,能活。”
“你若是能活下來,想做鬼便做鬼,想做人便做人。”
刕晴牙戴著麵具,仰頭麵向星光,讓人看不見他的神色,良久,他才道:“夫人,如你所願。”
……
秦向和秦雨去處理莫家莊子裡的屍體了。
刕晴牙下手很決然,一把小匕首被他使得很好,刀刀致命,有些屍體已經沒了手腳,有的沒了脖子,足見殺人者的憤恨。
秦雨嘖了一聲,將這些屍體都收拾好,然後都扔下了懸崖。莫家的宅子裡麵重新變成了乾乾淨淨的。
收拾好了,他問秦向,“阿叔,你覺得,刕公子跟少夫人是什麼關係啊?”
秦向依舊是悶悶的看向他,小聲的道:“不管是什麼關係,都不是我們能管的。”
少夫人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他們隻管照她的吩咐去辦事就行。
秦雨以前在折家的時候,就是給南陵公辦這些私事,後來因為是秦媽媽和秦向的侄子,便也被派來了折霜的身邊作為陪嫁,這半年來,他做的事情無非就是查查賬,根本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重操舊業的一天。
他回去了折家莊子裡,跟折霜稟報道:“少夫人,貿然死了這些人,肯定會有人去查的,好在刕公子處理他們很快,很安靜,沒有驚動什麼人,也按照你的吩咐,讓人假扮莫知曉跟刕公子等人出了城門。”
折霜嗯了一聲,躺在搖椅上,手裡拿著一把蒲扇搖,道:“我記得城南的布店掌櫃的這幾年貪的銀子夠三千兩了?你去處理了吧。”
秦雨點頭,“小的敢說,就已經準備好了,不會有人懷疑您來這裡的目的。”
折霜點點頭,“你辦事,我放心。”
秦雨高興的下去了,能得少夫人一句誇,還真是不容易。然後轉身,就看見隔壁一間屋子裡麵亮著燈。
那是刕晴牙的住處。
秦雨覺得他也是個可憐人,便歎息一聲,搖搖頭走了。
刕晴牙不知道外麵的人正在可憐他,他看著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傷口,露出一絲笑容。
這位夫人真是個富貴人家,給他包傷口的布條都是如此的柔軟,他摸了摸傷口處,那裡有一絲絲的熱度。
那應該是夫人留下來的,畢竟,這傷口是她包紮的。
“我三個兄長都很喜歡打架,他們經常受傷,又不敢跟阿爹阿娘說,我便自小學得了一手好包紮技藝。”
燈光下,床沿邊,那位夫人一點點的幫著他處理傷口,然後笑語晏晏。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