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墳頭草(39)(1 / 2)

臘月除夕, 往年柳柳都是跟著父母一起過。她們家也算不得是窮人,畢竟比起那些沒有地方住的人,在京都有個小宅子, 做點小生意,已經算得上安穩。

但是人是不可能知足的, 柳柳見過隔壁人家帶回來的茶葉, 那是她羨慕且喝不上的,但是富貴人家卻是稀鬆平常的東西。

人跟人怎麼差彆如此之大?有的人生來就高高在上,有的人卻還要在泥地裡麵摸爬滾打,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達到彆人的起點。

柳柳不甘心。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她想要一躍成為富貴人家, 能做什麼呢?做生意嗎?

不,家裡的生意不是她的, 是家裡兄弟的, 有哥哥,有弟弟, 沒有她跟姐姐。

在姐姐出嫁之後, 阿娘開始給她找婆家了。比起其他的鄰居來說,阿爹和阿娘以及兄長, 對她算是很好了。他們沒有給她找隔壁姐姐嫁的大戶人家妾室, 而是找了一個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

他是個很好的少年郎。她長的美,在鄰裡間算是出名的美人,很多人都說她將來說不定會被貴人們看上,納了回去,那她兄弟父母都跟著沾光了。

少年也曾經傷心過, 因為他也擔心柳家的父母會將她給人家做妾。但是沒有,柳家的伯母上門來閒聊,說起了對他的中意,有意談談兩家的姻緣。

少年便高高興興的用自己的賺來的第一筆銀子,給她買了她最喜歡的首飾。可是柳柳不歡喜。

她看著少年,搖頭道:“我不願意。”

她不願意。不願意這輩子就嫁給一個商賈之人,她不願意將來自己的孩子們也在這泥地裡麵打滾。

她開始打聽京都的權貴。

終於讓她打聽到了一個人,陸遠之。

陸家門第高,是個侯爺,還不是那種外麵看著花團錦簇裡麵卻是個空殼子的人家,他們家有權有勢,有麵子有裡子,而且門風很正,家裡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聽聞過他們家打死過妾室。

她開始計劃了。

先是跟阿娘說想要去街上賣首飾,在太學院到文遠侯家裡的那一條必經街巷裡,她順利跟陸遠之對上了眼。

她溫柔,小意溫存,欲語還休,他很大方,文雅,溫和,是個翩翩君子。

她想,她隻要勾勾手指頭,他就該抬她進門了。

但是他沒有。

他驚訝的問:“怎麼可能抬你進門呢?阿霜該打死我的。”

她這才從她給自己編織的謊言裡麵出來,不可置信的哭著道:“那我是個什麼人呢?難道一輩子這樣跟著你在外麵,做個不明不白之人麼?你剛剛還說歡喜我,難道這會子功夫,就已經全忘記了?”

陸遠之還是很有自己原則的。他道:“我從沒打算將你納回去,咱們就這樣做個野鴛鴦不好嗎?”

不管她怎麼哭,他都不願意。他給她送來了很多好東西,還給她買了宅子,給她父母送了好東西,因為有他的暗中操作,她兄長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家裡人開始漸漸的從罵她,訓斥她,到同意了她這般的模樣,不過母親還是歎氣道:“男人的話,最是沒有用的,你既然已經委身給了他,便無論怎樣,都要進了陸家的門,這般即便是剛開始艱難些,也好歹有個臉麵,有個依靠。”

柳柳也是如此想的。她使了手段,成功懷了孩子,陸遠之開始鬆口了。她想,她應該是贏了。

如果按照進陸家門的成功與否來看,她確實贏了,成了柳姨娘。

但是她千算萬算,心裡的打算跟計策繞了滿腸子,也沒有猜到主母是個不走尋常路的。

柳柳自小都是見慣了對男人百依百順的女人,包括她阿娘,她的阿姐,她們都是正室娘子,她們相夫教子,打理家務,將一個家裡的雜物管的清清楚楚,可她們從來不會去反駁男人。

她也是見過家裡有妾室的正室,無論如何厭惡妾室,都不會在男人的麵前主動惹麻煩,大戶人家就更是這般了。

柳柳覺得自己隻要乖巧,有陸遠之的寵愛,將來還有孩子作為依靠,便什麼都會好起來的。誰知道折霜沒有為難她,直接打了陸遠之。

從那時候起,她就有了一種害怕的念頭。這是什麼樣子的人家?為什麼女人打了男人,還能如此的鎮定自若。

陸遠之被打成了一個豬頭臉,他自己卻慫的很,一點兒打回去的念頭也沒有,陸夫人哭哭就算了,小姑子竟然還頗為認同,雖然她沒有見到文遠侯,可是從種種跡象來看,文遠侯十分重視這個兒媳婦,根本沒有管過這件事情。

事後,陸遠之還安慰她道:“沒事兒,阿霜從小就這樣,一眼不合就開打,從小到大,她幫我打過不少人,京都城裡都沒人敢惹我。”

他還笑,“要是她打不過,還有折家三個兄長幫我一起打。”

說著說著,他就懊惱起來,後悔的道:“哎,柳柳,我要是沒遇見你,或者晚些時候遇見你就好了,這般我跟阿霜還是好好的。”

柳柳一口牙齒都要咬碎了,裝作為他不值心疼道:“再怎麼樣,也不該打你啊,瞧瞧你這臉,我心都碎了。”

誰知道陸遠之卻道:“沒事,隻要阿霜還肯打我,事情就還不算沒救。哎,等她不打我了,那才是讓人絕望呢。”

柳柳:“……”

她真的開始害怕了。

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還是覺得要主動出擊,可是接下來,她自己也被打了。

那個女人,簡直像個男人,卸了她的下巴,掰了她的手,她靜靜的看著自己,好像在看一條爬在地上的蚯蚓。

那個眼神,她現在還記得,每次記起來,心裡都是一陣痛苦。

她是地上的蚯蚓,是天生的,難道就不該往上爬嗎?

她有什麼錯呢?

她什麼錯也沒有,如果她是折霜那種貴女,她也不用靠著男人往上爬。

而靠著男人,她卻落得了如此的下場。天可憐她,讓她逃走了,可是她的孩子沒了。

柳柳有一瞬間,便也想跟著孩子一起死去。可她想,她為什麼要去死呢?

該死的人,是那些高高在上的。

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便是選了陸遠之。

可她依舊想靠著他活下去。

人間最痛苦的事情,不過是你恨著他,卻還要依靠他。

可她仗著之前對陸遠之小廝的一次小恩情,又有如今的可憐模樣,請小廝送了信過去,可等來的,卻隻有銀子。

陸遠之沒有來。

小廝道:“我們家少爺也是想來的,隻是他如今被禁足了,午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去夫人那裡請她高抬貴手,可當時夫人正在跟三姑娘吵鬨,還在氣頭上,大少爺便沒有過去,隻說給您租賃一戶宅子,先住著,到時候他能出門了,便來看你。”

柳柳心中冷笑,恨意爬上了心頭,但是她又沒絲毫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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