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碑上魂(2)(1 / 2)

折霜總覺得蘇彎彎說的話有些熟悉, 但是她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索性就略過去了,來承恩侯府一趟, 還是要說正事的。

她跟蘇彎彎道:“你知道, 我們常去的梨園是平寧侯家老太爺的嗎?”

蘇彎彎點頭,“知道。”

折霜道:“平寧侯家雖然已經沒落,但爵位還在,每年聖上賜賞年夜飯,他家老太爺還有一碗梅花扣肉,可見聖上還記得他的喜好。”

蘇彎彎靜靜的聽, 她知道折霜從來不說廢話。

果然就聽她道:“平寧侯一家都將這位老太爺當個寶,就想著多活一些年頭,這般才能讓聖上記得平寧侯府, 不然平寧侯家老太爺去世, 世人誰還記得他們家?他們家的子弟早沒有什麼厲害的在朝中了。”

“所以, 為了討好他們的老太爺,他們就要哄著老太爺和離回家的大姑奶奶。”

這個蘇彎彎還是第一次聽聞。

“平寧侯家的大姑奶奶和離了?”

折霜點頭,回憶道:“小時候,他們家老太爺做壽,我跟著阿娘去他家做客,她還抓過糖給我, 溫溫柔柔的——”

然後頓了頓, 笑著道:“看著相貌和性子,就跟你一般。”

蘇彎彎立馬就亮起了眼睛,“她也性子軟,相貌楚楚可憐?”

折霜點頭。

“我今年過年的時候,跟著阿爹去他們家, 還特地想去拜見她,隻是平寧侯夫人不在意的道她病了,看的出來,在家裡肯定是過的不好的。”

她笑起來,“必要時候,平寧侯家或許能成為我們的助力,我阿爹說,平寧侯老太爺是個十足厲害的,我在想,要是你父親母親失心瘋,覺得她該被送到姑子廟裡麵去,估摸著能引起老太爺出手吧?”

蘇彎彎記下來,“且不說能不能成功,但是能多一個人幫忙,想來是好的。”

她道:“你能讓我父親失心瘋嗎?”

折霜點頭,“彎彎,你放心,若是連這點也辦不到,我就不拉著你一起了。”

正說著,就見外麵一陣腳步聲響起,陳姨娘又來了。她的笑聲在外麵響徹的很,端著一盤子好茶好點心,跟秦媽媽道:“我們家侯爺上朝去了,妾身也沒有什麼可招待折夫人的,便讓大廚房準備了一些好點心來,還望媽媽替我端進去。”

她說著就又變了臉色,“我們家大少夫人這是有心疾,得有人跟她多說說話,免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我想著,不如今日就請你家夫人在我們家賞臉用午膳,下響還在這裡,行嗎?”

言辭懇切,十分操心的模樣,秦媽媽卻什麼妖魔鬼怪沒有見過,笑著道:“我們夫人忙的很,待會就要走了。”

陳姨娘就點頭,“好,那便下次有時間,再請折夫人來好好玩了。”

等人走了,折霜收回眼神,問道:“她這般的……想來是有話跟我說,她想跟我說什麼?”

蘇彎彎琢磨了下,道:“為兒女者強,她如今跟著我,掌管著莫家的權利,知道了撈油水的歡喜,等過一兩年,承恩侯再娶了妻子,她的管家權利便要收回去,便沒有油水可撈了,那她還怎麼補貼兒女?”

她笑著道:“我讓桃令透露給她,我最近在跟著你一起做雲州的生意,她有了一些私房銀子,自然是想跟著賺一賺的。”

這可真是——折霜搖搖頭,“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人人都有自己的命。”

她站起來,真的要準備回去了,“今日來看過你,回去好好替你揚名,說不得過幾天,就有無數的夫人們上門來看你了。”

蘇彎彎點頭,“好,我等著她們。”

折霜便低頭,伸手在蘇彎彎臉上拍了拍,笑著道:“彎彎啊,沒事的,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等到做完這事情之後,我們一起做更大的事情。”

蘇彎彎笑起來,“好,阿霜,我信你。”

折霜便喊了一句秦媽媽,秦媽媽的就進來了,替她穿好外麵的衣裳,跟折霜道:“主子,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哪裡?肯定是要回家的。

家裡還有幾個人需要她去哄著幫忙做事情呢,結果出了門,果然就見陳姨娘在小道上堵著她,見了她來,陳姨娘裝作巧遇,然後連忙過來,折霜笑吟吟的跟她打招呼。

陳姨娘就道:“折夫人,我們家少夫人還好吧?”

折霜就瞬間為難起來,“哎——我跟彎彎,雖然相好,可到底脾性不同,我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她著實……是太軟了,我勸慰她好久,她都哭哭啼啼的,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陳姨娘就也跟著歎氣,“是啊,不過我們家少夫人實在是——”

可憐兩個字,她不敢說,如今還在承恩侯府裡麵呢。

陳姨娘隻好道:“好在有你,能時常勸慰著她一些,免得她做傻事。”

折霜立馬抓住這句話裡麵的“傻事”兩字,道:“如何是做傻事?”

陳姨娘就愣了愣,也沒有反應過來,然後有些尷尬的笑笑——沒錯,她就是話到這裡,隨意說的,可是被折霜如此認真的看著,她就想著,還有事情求人家呢,也不能說自己亂說話啊。

於是就道:“我不也想著,平日裡的婦人家,要是丈夫去世了,便也要鬨著跟著去,我就,我就想著,我們家的少夫人自小出自江南世家,聽聞她們那裡的節婦碑多,就是蘇家,也有不少呢。”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很好,道:“您是不知道,江南那邊的習俗便是如此,我多擔心我們的大少夫人啊,哎,她年紀小,說句逾越的話,我看著就跟我自己的姑娘一般,生怕她想錯了道,好好的花般年紀,反而早早走在我這個白發人麵前。”

她如此這般說,折霜就也跟著更加擔憂起來,握住陳姨娘的手道:“雖我不喜歡彎彎的性子,但是這種性子,確實容易想不開,我想著,我不能常在這裡陪著她,她又沒個其他的兄弟姐妹,便隻能由你多看護著她了。”

陳姨娘心裡就高興的很,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說一說正事了,結果就聽折霜拍了拍腦袋,懊惱道:“你瞧我,最近都忙暈頭了,因是第一次見你,我剛剛都沒有將你跟彎彎跟我說的陳姨娘聯想在一起。”

陳姨娘就道:“……大少夫人說妾身了?”

折霜就點頭,“是啊,她說你人好,隻是孤身一個人,沒有點銀子傍身,要是我那雲州的生意還差人,不如就讓你試試。我想,這哪裡能行啊,做生意的,都是有虧有賺,要是賺了銀子,那還好,要是虧了就不好了。”

她笑著跟陳姨娘道,“我們這樣的人家,婦人家和姑娘家做點生意,不過是玩玩罷了,我阿爹就說,我性子烈,還好強,看不起人,所以讓我做個小生意,磨煉磨煉我的眼力和心性,賺錢不賺錢倒是其次,我倒是不服氣,我折霜這輩子,還沒有做不來的事情,肯定能成。”

然後卻又笑道:“我阿兄卻嘲我,說我是說大話,年紀輕輕,怕是被老人們騙了去,哎喲,如今人人都給我奚落吃,我倒是也不那麼自信了,便隻能找彎彎她們這般不缺銀子的試試。”

要是彆人說這般的話,陳姨娘會覺得對方在奚落自己沒有銀子,但是折霜不同,她說話的時候,看著極為真誠,又是拉著她的手說話,十分的親昵,就像個自家人一般,是她這般身份平常不會對人做的。

所以,陳姨娘就也有些猶豫了,道:“說實話,我倒是也有些想法,不過聽您這般說,我想著,我許是確不能投。”

折霜笑著點頭,“你多想想,是自己人,我才這般說,要是彆人,那你想參銀子就參銀子吧,我是無所謂的。”

於是等折霜走了,陳姨娘就進屋,見蘇彎彎的臉色果然好一些了,這才道:“剛剛我在小道上遇見了折夫人,她跟我說起你想讓我做雲州生意的話,我——”

蘇彎彎就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道:“我是不是辦壞事了?我瞧著好多人都想跟阿霜做生意呢。”

陳姨娘倒是不惱她,知道她是為自己好。不過她覺得自己比蘇彎彎又懂一些,彆的人拿著銀子去折霜,那是為了討好她,又或者說拿著銀子進去她的那個圈子,圈子裡麵都是貴人,哪裡有自己這種姨娘的身份?

可是她們那些人是純粹拿著銀子摔進去的,聽個響聲,賺不賺的無所謂,可是自己不同。可是話說回來,自己這點子銀子,說不得在她們麵前見不得人,折霜肯看在蘇彎彎的麵子上將自己納進去,實在是天大的恩德和好機會了。

哎,真是愁啊。

蘇彎彎就趁機道:“陳姨娘,我這回倒是看出來了,你是怕不賺銀子,這般就好說了,我這裡有三百兩銀子,是我嫁妝鋪子裡賺來的銀子,我先借與你,要是賺了,便是你的,要是虧了,就算我的。”

這哪裡能成呢!

蘇彎彎就露出孺慕之情,“你這般的幫著我,打理後宅還操心我的病,我記著你的好,我知道,在這個家裡,隻有你對我好,這點銀子,於我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隻我看的出來,我白白贈與你,你這個人好,肯定是不收的,那便不如這般,我心裡也好受些。”

陳姨娘感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聽見蘇彎彎繼續道:“陳姨娘,彎彎雖然愚笨,有些事情卻還是明白的,阿霜這裡是個機會,要是能賺,那就是銀子生銀子,你可不能丟了這機會。”

陳姨娘就滿心滿眼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隻摟著蘇彎彎道:“你放心,大少夫人,你這般的恩德,我一定沒齒難忘。”

實在是太良善了,這般的好人,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

“彎彎的命苦啊。”

威遠侯家請客,折霜就小聲的跟威遠侯夫人道:“夫人啦,您是不知道,她都成什麼樣子了,哎喲喂,前幾日還約我一起去梨園聽戲,哎,誰知道昨日就成了那麼一副模樣,我都心疼。”

威遠侯夫人自來就對蘇彎彎抱有憐憫之心,聞言低著頭,小聲的道:“你也彆給我打啞謎了,我都聽著風聲了——是承恩侯家那個魂魄回來找她了?”

折霜點頭,道:“是啊,我真是沒有想到,不過我卻是不信鬼神的,我勸慰她,讓她看開些,這都是日思夜想所至,哪裡就有鬼神了。”

威遠侯夫人就笑著道:“我就說自己怎麼就這般歡喜你呢,要不是我家的兒子們沒有合適的,定然要搶了你來做媳婦。”

然後不等折霜回話,笑著道:“你年紀小,不知道這裡麵的厲害,彎彎她們家啊——是節婦之家,她們家有一塊碑,可是節婦在丈夫去世之後,直接撞死在他墳前,以死明誌的碑。”

折霜就聽的打了個寒戰,然後露出驚疑的神情,“這,這——天爺,我該守著她的,她好像做傻事了。”

如此大的秘密!威遠侯夫人立馬就拉了折霜回遊廊下,道:“怎麼回事,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你說說。”

威遠侯夫人自來就是最厲害的脾性,一聽這話眉毛就豎起來了,她能跟折霜談的來,還喜歡琴之那種性子,是個十足不願意自家姑娘守節的。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再嫁怎麼了?再嫁吃你家的粟米了?管東管西的,姑娘家在娘家受了欺負,就要回家訴苦和反抗。

——反正她剛嫁來威遠候府的時候,就經常回娘家,她娘家兄弟日日在巷子口堵住威遠侯爺不準走,一定要友好交流下武藝,威遠侯爺年輕的時候,不是這裡淤青的回家,就是那裡鼻青眼腫的回家。

久而久之,威遠候家上至威遠侯老夫人不敢磋磨兒媳婦,下至妾室不敢對主母偷奸耍滑,她親自教導出來的姑娘和兒子,兒子倒是好娶媳婦,前麵兩個兒子娶的媳婦也好,和和美美,隻三兒子,她看中了陸琴之,彆的姑娘總看不上。

所以她這般的脾氣秉性,在折霜看來是最合適在特定的時候將事情鬨大。

威遠侯家和威遠侯夫人的娘家都不是柿子,身為武將之家,若是將來鬨起來,一般人還真鬨不過他們。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威遠侯夫人跟平寧候家的大姑奶奶在年少的時候也如她跟蘇彎彎一般,是手帕之交,最是相好不過。

威遠侯夫人其實說起來,跟折霜的性子真有一些像,年少的時候也帶著一股俠義之心。

折霜聽自家阿娘說過,當年平寧侯家大姑奶奶也是為人怯弱,十分良善,卻性子軟的很,時常被人欺負,威遠侯夫人實在是看不過去,幫了幾次,兩人這才成了手帕交。

不過脾氣秉性不同之人,在事情的看法上麵也是不一樣的,威遠侯夫人是個炮仗,對夫婿看不慣的時候便要打罵,就要回娘家,可是平寧侯家大姑奶奶卻不同,她是任打任罵,怎麼說也說不通,好的平寧侯老太爺是個好的,也是個厲害的,幾次三番的勸慰和對大姑奶奶夫家施壓,最終要兩人和離。

然後將人接了回去,就住在平寧侯府裡,不管是任何人來說,都不願意讓她出門開府,生怕她將來被人欺負了。

而有了如此的父親,在一次各家夫人都齊聚的宴席之上,她竟然說出和離都怪自己不夫家的話,威遠侯夫人徹底傷了心,寫了決絕信,再不肯跟她來往。

平寧侯老太爺沒有辦法,長籲短歎的,知道自家閨女不喜歡交際,便也不催著她出門玩樂,隻專門在平寧侯後院開辟了一個單獨的院子給她,平日裡禮佛拜神,時不時再做些花箋,寫幾首詩,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威遠侯夫人卻看不慣她這幅樣子,覺得她把活人的日子過成了死人,十幾年都沒有再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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