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宮, 一路往南走。
沒有去流雲巷子,而是直接去了荔枝巷子。折霜讓人騎著快馬回去準備,她坐在馬車裡麵, 看著蘇彎彎蒼白的臉,眼淚一直掉。
這種感覺很是無力。她從來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無力, 她以前覺得自己最苦的一段日子是當年被逼著不能和離的時候,但是現在年紀大了, 再往前看看,其實當年也沒什麼。
當年她最多是惡心自己, 而現在, 蘇彎彎丟的是命。她的命不值錢, 皇宮裡麵的女人命都不值錢。
折霜無力的抱著她,眼淚水一滴一滴的掉在蘇彎彎的臉上,然後低頭, 見著彎彎的臉被她的淚水弄濕了,連忙又輕輕的取了帕子去擦。
蘇彎彎的眼睛依舊緊緊閉著,臉色越來越白, 還泛著一股青色。太醫坐在另外一側, 不斷的拿著藥聞, 在一邊配藥。
見折霜哭成這般,他也是太醫院的老人了,從折霜還是年幼的時候就在宮裡替她診脈, 折霜小時候也皮,總和陛下這裡那裡爬,身上有傷。
在宮裡麵見多了汙穢之事,看見一身清白的人便也願意幫忙。他看看折霜,道:“刕夫人, 你哭哭也好,萬一蘇貴妃娘娘能聽見,還能醒過來。”
折霜本是忍著哭,聽見太醫這般說話,再忍不住,聲音越來越哽咽,越來越大,最後摟著蘇彎彎的身子,臉貼在她的臉上,帶著哀求,輕輕的用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彎彎,你醒來好不好?你醒來吧——”
蘇彎彎沒有醒來的跡象。荔枝巷子很快就到了,秦媽媽提著燈籠,秦向開門,荔枝巷子裡麵靜的很,折霜抱著蘇彎彎往屋子裡麵走,將人放在了床上。
然後想了想,又搖頭,喚秦媽媽,“你去,將院子裡麵的搖椅搬進來。”
秦媽媽趕忙去搬搖椅,折霜小心翼翼的將蘇彎彎放在搖椅上麵,輕輕的,像極了母親給自己的孩子唱睡覺時候的小曲。
“眠裡——夢行——黎明——”
李太醫縱然在宮裡多年,又是行醫的,見多了生死,可是見到這一幕,聽見折霜帶著哭腔唱這曲子,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但是除了濕掉眼眶,他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人間自當如此,無能為力,力所不能及。
李太醫出去配藥,他正出門,就見門外有腳步聲咚咚,一個婦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披著頭發,赤足跑了進來。
李太醫認識她,她有一回進宮去,蘇貴妃娘娘還專門請他為了這個婦人診脈。
蘇貴妃娘娘這個人,平日裡好像就是一個局外人,住在京都裡麵僅此太後慈寧宮,皇後長樂宮的皇貴妃曆代居住安樂宮。
雖然身份高,卻從不仗勢欺人,且能不麻煩他們太醫的地方,她從麻煩。可是那日,她親自讓人去太醫院裡麵請了他,給一個小婦人診脈。
聽他說身子沒什麼毛病之後,蘇貴妃娘娘便笑起來了。她笑的很是這鬆快,拉著小婦人的手道,“快謝謝李太醫,他最是厲害的。”
如今,這小婦人半夜裸足而奔,如果蘇貴妃娘娘醒不來,那上次,便是她們見的最後一麵。
李太醫突然有些心疼。
他自己的閨女也就是這個年紀,若是自己的閨女到了服毒自殺的地步,那該是遭受了多少罪,對人間多麼不留念,才能下狠心,吃下那毒花。
明知死地,亦赴死地。
死地,不知道有沒有生。
屋子裡麵,桃令哭的肝腸寸斷,不同於折霜能流出眼淚,能哭出聲,當桃令跪在蘇彎彎床前的時候,她已經哭不出聲了,隻不斷的用雙手捶自己的胸膛,眼睛發乾發澀,整個人蜷縮起來。
她臉色越來越蒼白,像極了奄奄一息的人。
秦雨跟在身邊看著,心疼的過去抱著她,“桃令,你哭出來,你哭出來。”
桃令哭不出來。她真的哭不出來,她感覺自己已經沒有意識了,整個人其實聽不見彆人說話,她的手被秦雨抓住,不讓她那麼大力氣的去捶打自己,她的頭便無意識的開始撞擊。
秦雨連忙護住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