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自古有情癡, 情癡是不是還不知道，但是他的家裡人很難搞定。蘇彎彎是沒有打算見周年的，周年的母親卻自己尋摸上了門。
周年的母親今年已經五十歲了, 看著蘇彎彎就笑，“我是不喜歡你的, 平心而論，誰也不會喜歡你這種情況的兒媳婦, 可我兒子就是個倔的，我便覺得怎麼樣都得接受你。”
蘇彎彎籠著一個烤火的小香爐, 也笑, “那就沒有必要來我這裡說話啦, 我也沒打算嫁，你回去好好勸勸你兒子，讓他不要再來了。”
周年母親反而覺得蘇彎彎這樣就太乾脆了。她猶豫了一瞬, 還是道：“你真不考慮考慮，我家的阿年還不錯。”
所以說，蘇彎彎是真喜歡雲州婦人。她被逗笑了, 道：“真不考慮。”
周年母親就想了想, 問, “你是不是被前麵的男人傷透了心？你放心，我兒子跟他們絕計不一樣。”
蘇彎彎就點頭，“是啊, 第一個是個畜生，第二個還是個畜生，我可不敢賭你兒子是不是畜生了。”
周年母親就保證，“你放心，阿年是個孩子, 你滿雲州打聽打聽，就沒人能說的出他的壞話。”
於是就開始念叨周年是如何的好，蘇彎彎這般直接拒絕，未免也太遺憾了。
蘇彎彎：“……那我先答應了他，然後再狠狠的拒絕他？”
周年母親：“……算了，還是直接拒絕吧。”
這麼一來一回，倒是覺得蘇彎彎是個好人，是個坦蕩的人，雲州的女人就喜歡跟蘇彎彎這樣的人打交道，於是又撇開周年的話題不談，兩個人倒是說的情真意切。
等到周年母親回去的時候，便跟周年道：“長寧說了，對你沒意思，我跟她聊的來，以後就是姐妹相稱，你以後見著人家，記得叫小姨。”
周年：“……”
他實在是弄不懂他家阿娘了。
於是親自去說。這回終於進了刕家的門。見了人，臉先紅，他是真喜歡蘇彎彎，做夢都是她的身影。
但是她不喜歡自己，這就無論他怎麼喜歡，也無濟於事，他垂頭喪氣的，“蘇夫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以後不會打擾你了。”
來的時候想了諸多說辭，比如自己多麼好，比如自己會照顧她的，比如即便知道她會死去，也依舊會接受這個答案。
可見了她，這些話就說不出來了，他隻想讓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不顧及對方的人。
說完了話，臉就白了，悶悶的站在那裡，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蘇彎彎就覺得自己可能也算不上是個好人，她堅決拒絕，“你走吧。”
周年就走了，此後倒是沒有再上刕家的門，隻是周年母親和周參軍夫人時不時的來說幾句那小子現在又指關注寶刀和寶馬了。
蘇彎彎聽著，隻笑笑，然後不經意間，竟然又過了一年。
一年啊，她伸出一雙手，“如今，也隻剩下了九個年頭。”
十根手指勾掉了一根。
折霜看的心酸，索性不看，冬日裡麵吃鍋子，跟蘇彎彎道：“這麼多年過去，女嬰堂遍布了大秦，我想著，該是時候做下一步的事情了。”
蘇彎彎還挺高興的。“我之前就覺得你是做大事的，如今果然是。”
過了年，折霜就向朝廷請命，準開女戶。
這麼多年來，折霜借著女嬰堂跟各地周旋，她將自己的意念一點點的傳輸出去，集結了一批誌同道合的人，尤其是雲州的女人。
其他的地方的人也隱隱覺得女戶這塊糕點快要被人動了，時常有些人做出一些反抗，不過都被鎮壓下去了，折霜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在折子一發出請求之後，便朝廷無認反對，開始迅速的製定好了律法。
女子以後有戶籍。有戶籍，就代表著女子有了地，這塊地是可以帶著走的。不屬於娘家，也不屬於夫家，隻屬於她自己。
同時，女子婚嫁可以自己選擇。父母可以阻止，但是女子也可以阻止父母，這是寫入了律法的一條律法，有很多人見了之後，倒是感慨良多。
其次便是其他的細節，比如說女子和離之後的嫁妝歸屬，以前都是道義，有的夫家返還回去，有的夫家要是惡狠一點，便會欺霸她們的嫁妝。
如今，律法有雲，女子的嫁妝隻歸女子，不歸屬任何人，包括她們的兒子，女兒。
最後還有一條細節，是折霜想了很久才寫上去的。
女戶一開，一家隻有一個女兒的人家，女兒便應有繼承權。她為了寫出更加好的律法，這些年研究了不少的類似的事情。其中有一件事情便是女子的父母隻有她一個人，但是她父母死後，家裡的財產竟然不歸她，要是其他族裡麵的堂兄要，她是沒有資格守住父母財產的。
折霜之前從未見過這種事情，在京都人人都要臉，怎麼會去搶奪孤女的財產。就是想要，也是拐彎抹角，各種辦法齊上。
在沒有琢磨這些事情之前，她根本無法想象，女子財產歸屬族兄之事，是寫進了律法的。
所以她著重提了這一點。林林總總，用了十幾年，聯合著那麼多人一起想，才製定出了如今呈上去的律法。
齊禮早就知道她想乾什麼——其實對於齊禮來說，這倒是沒什麼，不過貿然動手肯定不好，如此循序慢進，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也接受了，那律法就是最後的一顆定心丸。
這是一個巨大的改變。折霜在收到朝廷再次送來的邸報之時，心裡一陣舒暢。
蘇彎彎也替她感到高興。“你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折霜笑了笑，“還真有想做的。”
她輕輕的開口，“青樓——”
蘇彎彎震驚了，“你真敢——這比女戶更加難，你，你確定嗎？這可能要花費你一輩子的時間。”
折霜就跟她碰了一下茶杯，“你要不要一起啊彎彎，在你有限的日子裡麵，再做點其他的事情。”
蘇彎彎想了想，點頭，“若是做成了，說不定我下了地獄之後，閻王說我功德好，準我做個官。”
折霜就笑起來，問道：“哎，說真的，你要是真遇見了閻王，他給了你一個機會許願，你想要許什麼願望？”
蘇彎彎想了想，在折霜以為她不會再說的時候，道了一句：“我想再活一輩子，再活一輩子，我一定不能像這輩子一樣。”
“——如果我能再活一輩子，我就一定要年少就出去闖蕩，不一定要成家，不一定不成家，我想早早的就做了一門成功的生意，像現在這樣。”
“我不會再遇上莫知曉和齊禮，當然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遇上你和阿荔，不過我想，這隨緣就好。”
“我還是想來雲州，雲州的人和風情我都很喜歡，我就在這裡定居吧？一輩子也不離開。”
她笑著道：“那你下輩子還會開書院，還會開女嬰堂嗎？你要是還這麼做的話，我就給你捐銀子。”
折霜也不確定自己下輩子會怎麼樣。
她小聲的說：“如果當初陸遠之沒有和柳柳在一起，我估計我也不會想著自己應該是個什麼人，這輩子應該去做什麼。後來，我想廢除守節，那還是因為你，如果我都沒有碰見你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應該是跟陸遠之生下了孩子，可能陸遠之還是會偷偷的在外麵養一個她不知道的外室，又或者她知道了，照例將人打了，和離了。
這麼多事情，真的說不定。但是彎彎不和莫知曉家裡成親，那刕晴牙會來京都嗎？
她還會碰見刕晴牙嗎？
是個人“我估摸著他會在他們旁邊的村子裡麵找一個姑娘成婚，你都不知道，他們村子裡麵還有祭司，我覺得他最後可能會成為祭司——他那張臉說認識神仙可能會容易被人相信一點。”
折霜最後想了想，道：“ 這個事情根本說不定，誰都不知道還會不會遇上新的適合自己的人，畢竟天下的人那麼多。”
蘇彎彎就笑起來，咯吱咯吱的笑，折霜心中突然心生不好，然後轉頭一看，是刕晴牙。
她連忙哎呦一聲，站起來，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你聽見多少？”
刕晴牙黑著臉，“全部。”
然後走過去扛著她就走。折霜被他扛在肩膀上，又見蘇彎彎笑的十分促狹，歎氣，她算是栽了，而且這可能是兩個人一起設局陷害她！
因為此時此刻，在自己犯了錯的情況下，她對刕晴牙是百依百順的，根本不敢做任何反抗。
反而還要不斷地出親吻他的臉，他的額頭，他的唇角，“彆生氣了吧，我隻是在說假設嘛。”
刕晴牙氣得很，一聲不吭，隻做自己的事情，抱著她，恨不得要把她的身子也化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於是折霜隻能走一些旁門左道，哄他，“你彆生氣了吧，你不生氣的話，我去買幾本書回來開闊下眼界？”
刕晴牙這才抬起頭，一雙眼睛陰鷙的盯著她，“你買了回來，你看了，可你不願意做！”
折霜連忙抱著他的大腦袋哄，“願意願意，求你了，彆生氣了，嗯？”
這才將人哄好。
刕晴牙還是滿腹委屈，“我無論是幾輩子，無論是再活幾次，我都會遇見你，都會跟你在一起。但你呢？你卻想著彆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