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不知道。她有時候用手去摸自己的眼皮,摸著是閉著的,便是閉著的,還不敢大動作的去摸,怕是睜開眼睛的,摸著了眼珠子,到時候痛。
折霜就跟蘇彎彎徹底呆在一起。“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問我,我告訴你。”
蘇彎彎:“阿霜,你幫我問問大夫,我這是不是開始沒有感知了?不然也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啊。”
她倒是沒有傷心,還有一種探究精神,“要是真的,我就是他們的新脈案了。”
新脈案,是大夫之前沒有碰見的脈象。
大夫還真是沒有遇見這樣的。
“一般來說都是有十年壽命,可是現在才過去了一半,蘇夫人的身子就兵敗如山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卻也不太奇怪,本來就是苦苦支撐的。”
這意思就是說看命。蘇彎彎的命明顯不好。
大夫道:“在下學疏才淺,之前沒有看見過失明或者失去知覺的脈象,還得回去仔細查找前人的經驗。”
這個大夫已經是折霜能找到最好的大夫了,還是宮裡的太醫出宮養老,她把人請了來,一直都在給蘇彎彎調理身體。
老大夫回去查了一夜,第三天捧著一本書來找折霜,“倒是看見了類似的,不過,此人最後也沒有救過來。”
他道:“而且,恕老夫說一句實話,兩三年前,她的身體就已經越來越壞,說是十年,但誰都說不準,十年隻是一個最長的估算,一場風寒,就能讓這個十年變成一年。”
折霜閉眼,“那你覺得,她現在還有多少久?”
大夫歎氣,“若是能撐過年,就已經很好了。”
折霜深吸幾口氣讓自己不哭出來,道:“我明白了。”
她回到蘇彎彎那裡,問,“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呀?”
蘇彎彎想了想,“其實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不過現在,我隻想躺在床上,跟你說說話,安安生生的過完最後一段日子。”
折霜就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每天過來跟蘇彎彎說話,絲毫不分開。
孩子們都很乖,知道蘇彎彎就要去世了。他們幾個人都已經長大,很是明白去世是什麼意思,這段日子,府裡麵都沒有歡聲笑語了。
蘇彎彎很是不好意思,“我還是很受他們幾個小的喜歡,定然會思念我一段時間,可能一兩個月都不會露出笑臉來啦。”
折霜就瞪她,她也看不見,最後還是桃令哭聲道:“那也說不定,孩子的忘性都大,說不得過幾天就好了。”
蘇彎彎就笑起來,“桃令也敢反駁我了,不錯,如今膽子大了。”
她如今什麼都放下了,就連桃令都放下了。她知道她死後,她們也可以過得很好,這就更好。
臘月三十九,過小年,蘇彎彎還想熬夜守著跨年,可最終沒熬住,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第三天醒來的時候,歎氣,“最後一個年,也沒把握住。”
她的身子每天沉睡的時間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元宵節那天,差點沒醒過來。
這時,她其實不說生死兩個字了。畢竟他自己覺得沒什麼,已經看開,但是屋子裡麵的其他人聽不得。
而且,她也挺懊惱的。因為她,整個元宵節眾人都沒有去做彆的,隻守著她了。
如果她就此死去,那也就罷了,偏偏又醒過來,等她下一次真醒不過來的時候,恐怕他們還要再守一天。
死的人不覺得有什麼,活著的人卻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她歎氣,“幸虧我走在前麵,看不見你們後麵的人傷悲。”
折霜:“你還很慶幸的模樣。”
不過從元宵那日起,她的病情雖然壞到了極點,卻沒有惡化下去,就維持在了那個度。
三月的時候,蘇彎彎突然很餓。她小聲的求折霜,“咱們吃一頓鍋子吧?”
蘇彎彎已經很久沒有嘗到辣味了。她吃了很多年的粥。
粥就是再好吃她也不想吃了。“吃一頓鍋子吧?好不好?沒準我就是回光返照,若是生前連這麼一點願望都沒有實現,那我走的時候,也是死而有撼。”
折霜就去問大夫,大夫認為可能就這幾天了。折霜歎氣,回去問蘇彎彎:“你想吃什麼肉?”
蘇彎彎列舉了很長一堆東西。這麼多東西說出來都不帶停頓的,可見在心裡已經想了多久。
折霜照著她的要求去買,然後還帶回了一些新奇的菜肴和肉。
蘇彎彎吃的很歡樂。她看不見,隻好由桃令來喂,今天應該是老天爺也憐憫她,讓她吃的時候也沒有很痛苦,沒有反胃,沒有拉肚子,沒有吐血。
她是安安心心吃完這頓飯的。然後問折霜和桃令,“你們害怕嗎?我覺著待會我可能就要走了,你們可千萬彆害怕啊,若是害怕的話,就先回去。”
折霜:“不害怕,有什麼可害怕的?”
她就守在蘇彎彎旁邊,孩子們都來了,也跟她說話。
“下輩子,你給我做女兒吧?我一定好好的疼你。”丹陽認真的道:“到時候你生出來,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絕對不攔你。”
蘇彎彎就笑起來,“你這孩子,真是討人喜歡。”
所有的孩子她都見過了,隻齊安沒見過,還在死的時候,沒再見一見薑荔。她很想薑荔的。
“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當年,我熬不過去的時候,她就在旁邊鼓勵我,每天都精神的很,你說,她怎麼就那麼想的開?我若是她的話,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
她真的很喜歡薑荔,隻是可惜了,就跟她熬到了春日,卻眼睛看不見,便即便打開了窗戶,她也瞧不見那些姹紫嫣紅。
她覺得自己大壽將至了,於是也沒有再說彆的,隻叮囑折霜,“早前我便跟你說過,我不想葬在土裡,你們就燒了我吧?然後把我的骨灰揚在雲州河裡,我查過了,這條河能一直延展到江南,路過徐州。”
“徐州啊——我其實不恨我爹娘了,徐州那個地方,雖然萬般不好,但此時此刻,我還是想回去看看的,我小時候,也穿過那些街頭小巷,撐過蓮蓬堆裡的船。”
還是有一些美好回憶的。那時候她還小,父母也沒有想過拿她換榮華富貴,自己的孩子,也是疼過的。春日祭時,帶著她去郊外放風箏,春節燈會,也會帶著她一起猜燈謎。
她想,她死後就不要遇見爹娘的魂了,隻去她當年去過的地方,隻做她當年做過的事。
她一邊說話,一邊折霜精神慢慢的弱下去,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話的,結果就這麼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折霜鼻子一酸,親自替她穿上了壽衣,抱著她進了棺材。
雲州很多人都過來吊唁,是以蘇長寧的名字祭奠的。折霜問出蠢話,“名字不一樣,燒給她的東西能收著嗎?”
大師雙手合十,“名字隻是一個名號罷了,心誠則靈。”
法事做了一個月,是按照可以做的最高的禮遇去做的,折霜在一個月後,跟刕晴牙商量,“我想去一趟京都。”
刕晴牙看著她明顯瘦了的臉點頭,“你也好多年沒有回去了,便回去多住些日子。”
他雖然不舍得,但是也不敢留她。人間生死離彆最是難言,他隻幫著收拾東西。
丹朝和丹陽也跟著回去,他們也在收拾東西,兩人最近也很難難受。一個人死了,後來又活了,然後又死了,而且這回是在你麵前死的,很明確的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兩人今年十四歲了,很是知道死亡的意思,但是他們陪著經曆從生到死的人,也隻有蘇彎彎一個。
丹陽最近連美人也懶得看,隻哭,哭的眼睛腫了,最後問折霜,“人真的有來世嗎?”
折霜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白隻能珍惜當下。”
她帶著孩子們啟程,特意帶上了那箱衣裳。從雲州到京都,走了兩個月,在四月中旬的時候,到了京都。
她是寫了信回去的,一到京都,就有人來接,南陵公夫婦親自來的,帶著她回家,折霜卻將兩個孩子給父母,自己帶著一箱子衣裳進了宮。
蘇彎彎的死,折霜沒有寫信回來。信不抵她親自來說的好。
她打開一箱子衣裳,小聲的道:“都是她做給安安的。”
給安安的——
這四個字讓薑荔嚎啕大哭。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也去看看她,我還以為還有很多年。”
“不是說十年嗎?”
折霜:“我本以為是十年,可惜大夫說,隨時可能惡化,能堅持這麼多年,已經不錯了。”
她歎氣,“她不願意寫信給你,我也不願意,我在雲州,還能知道她的具體情況,你可不行,你在宮裡麵白擔心,便不打算告訴你,哭也哭一次,你是不知道,我哭的眼淚都乾了。”
“她最後的關頭,還在說你,說喜歡你這般的性子,這衣裳是給安安的,她雖然沒見過,卻因為她解開了你的心結,便更加喜歡她,可又不能送來,隻能一直攢著。”
“你看,從小衣裳到大的,攢了這麼多年。”
薑荔一件件的將衣裳抖出來看,齊安正好過來,瞧見這一幕,先是大方的喊了一聲折霜姑母,然後看向衣裳,歡喜的道:“這些都好漂亮啊。”
薑荔讓她試試,“是你一個沒見過的姨母替你做的,做了很多年……很多年。”
齊安好奇的問,“這般麼?她如今在哪裡,女兒該去拜見的。”
薑荔嗚咽,“她死了。”
齊安一時間傷心起來,“那我該去她墳前磕個頭。”
折霜瞬間有股難言的心酸,“她也……沒有墳。”
你知道有這麼個人,替你做了很多年的衣裳,便也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哎,大半夜的,鼻子堵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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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九點開新文《太子寵婢日常》,日常文,記得來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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