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患(2 / 2)

也是,他這樣光風霽月的人,身處仙門,遠離醃臘。他又怎麼會知道凡世安樂有多易碎?口舌是非足以殺人,多少人因此毀卻一生?

些許舊事,再提無益。

黃壤問∶家中侄子可還好嗎?

一切安好。黃均提到這個,唇邊不由自主便帶了些笑。她說∶前歲我又添了個女兒,家裡歡喜得很。我總瞅著她越長越像你,一直想帶她來給你看看。可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黃壤卻很明白——誰會希望把孩子帶回那樣的一個地方?這些乾乾淨淨的小人兒,沾染了一點點汙穢,也會令人心痛欲裂吧?

她吃味地道∶怎麼,她也敢有我這般美貌嗎?黃均失笑,道∶有阿壤三分顏色,已經是貌可傾城了。黃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她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黃均說∶阿壤是打算跟著謝宗主,安心修煉了嗎?

黃壤與她並肩而行,夢外的她,從來沒有跟黃均商量過此事。她知道黃均不願再沾染仙茶鎮的任何事,於是也再沒有前去打擾她。以至於後來,黃均隻是攜夫君前往玉壺仙宗,喝了一杯喜酒。

二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對話。

這一刻,黃壤甚至分不清時間。仿佛是夢外的百年前,她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鑽營這段良緣。而黃均站在她眼前。

時間多無情啊。轉眼之間,已是百年不見。

她說∶也是,也不是。總之,以後的仙茶鎮,姐姐大抵不必再往了。是啊。不必再往了。黃均喃喃道。

黃壤一路將她送到山腳,說∶我就不送了。姐姐保重。我不送了,願噩夢驚散,人間晴朗。保重。

黃壤轉身要走。身後,黃均說∶阿壤。

黃壤停住腳步,黃均說∶忘記那些事,不要永遠活在泥潭裡。啊。黃壤轉身上山。姐妹二人沿著相反的方向漸漸分離。

——我將永遠深陷在泥潭裡,一遍又一遍去宣泄我的仇恨,驅散我的怨懟和恐懼。這恐怕,是支撐我整個夢境的.…唯一的意義。

黃壤沒有回頭,她不想看見黃均的背影。依戀與不舍是多麼奢侈而多餘的東西。她匆匆踏進山門,果見另一個人正在山門下。李祿!

李祿是有心找黃壤的,但他在這裡,卻並非本意—何惜金正在同他說話。而更可怕的是。武子醜、張疏酒二人正在同謝紹衝說話。

何惜金顯然是聽聞了司天監捕殺虺蛇一事,正打聽情況。但他一句話說一年,李祿這樣溫和的稟性,也聽得頭大如鬥。

好在黃壤走了上去,她盈盈一拜,道∶見過何掌門,李監副。

何惜金一見黃壤,立時露出了前輩的和藹,他道∶阿、阿、阿壤、姑、姑姑娘,後、後、後生、可、可.……可畏!你、你、你日、日、日後……

不不不,您最可畏。黃壤的笑容似乎變成了一副麵具。

李祿得以換氣,他迅速走到一邊,將張疏酒請了過來。張疏酒一看何惜金在這裡說話,立刻疾步行來。聽見何惜金的話,張疏酒說∶你日後若是得了閒,可以前來如意劍宗、問心閣和古拳門走動。如今仙門各派盛行遊學,互相派遣弟子交流修煉心得。

何惜金長籲一口氣,道∶對!

反正我日後打死也不會去如意劍宗遊學。黃壤心意已決。然而何惜金又道∶育、育、育育種..

張疏酒說∶育種之事,關平天下黎民。你雖然拜入仙門,但仙不離道,還望永保慈心,莫要荒廢技藝。

何惜金連連點頭,黃壤意外—這位仙門第二宗的宗主攔住她,如此吃力地想要說話。最後卻作這般言語。

兩位前輩所言,阿壤必將字字銘記。黃壤答得恭敬,但心裡轉過的心思,又不儘相同。她—路走來,見過了太多人心之惡。

從小到大,她身邊沒幾個好人。及至到了現在,師問魚君臨天下、謝靈璧統禦仙門,可這二人哪個不是身披仁義,心思狠毒?

而何惜金、張疏酒、武子醜這三人,不知道撕掉這層急公好義的表皮,又會露出怎樣的真容。

黃壤心裡冷笑,麵上卻仍恭順。她將人送到山門前,但實則還是想跟李祿說上幾句話。李祿自然也著急,司天監乃是朝廷所設,和仙門並不對付。之所以沒有人為難他,隻是因為司天監如今的實力,根本無人在意。

好在謝紅宗和武子醜也下了山,何惜金、張疏酒自然也要過去同他打個招呼。他二人一走,黃壤迅速問∶監正如何了?

李祿陡然鬆了一口氣,還好,還知道記掛我們監正。

他也不要臉了,說∶他…尚可。隻是思念姑娘心切,病中也日日念叨。姑娘若能帶個物件,以慰我們監正相思之情,那就再好不過了。

物件?黃壤十分為難,她搜遍全身,隻得一物。

監副伸手。黃壤道。李祿忙伸出手,隨後,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被擱到他手上。隨後,李祿隻覺掌心一燙,隨即又痛又癢。

李祿與那隻花花綠綠的東西四目相對,汗毛都豎了起來∶……姑娘要帶給我們監正的,就是這隻…..洋辣子?

黃壤也很抱歉∶我現在隻有它了,告訴監正,替我照顧一年。明年相見,我再好生準備禮物,將其換回。

此物……..李祿想了半天,終於找了一個稍微體麵的詞∶真是彆致。說罷,他緊接著又問∶阿壤姑娘有沒有什麼話帶給監正?李祿可以代為轉達。

山門下,謝紅塵當然看到黃壤在同李祿說話。他送走何惜金等人,立刻上前,道∶李監副好走,我等就不遠送了。

如此直白的逐客之意,李祿當然聽得出來。他向謝紅塵欠欠身,轉身離開。

謝紅塵這才回身,走了幾步,察覺身後的人有跟上。

-她終究還是跟隨自己的。當這種想法升起的時候,謝紅塵為之震驚。-—-

自己對她,莫不是有著彆的心思?可.……這是他新收入門的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