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堯愣住了。
之前他痛快承認泄密, 首先是性格使然，然後最重要的原因——他本身並不覺得這件事有多嚴重。
哪怕現在, 他也這麼認為。
首先，從結果來看，李靜姝沒有攻進來，他也以4S級強者的姿態回歸。
然後，就算他沒回歸，李靜姝登基當女皇, 將文明倒退到封建時代——如果真是這樣, 那代表他和明儀都不在了。人都已經不在了, 也沒有留下什麼後代，這個世界洪水滔天跟他有半毛錢關係？
杜堯就是這個麼理智, 或者說是冷心冷肺的人, 他是發自內心地這麼想。
可理智告訴他, 這會這麼說隻會火上澆油、惹明儀更生氣。
看著對麵神色嚴肅的李明儀, 杜堯明智地打住這些到嘴邊的長篇大論。彎腰、低頭, 熟練地擺好姿勢，那三個字也熟練地說出來：
“對不起。”
李明儀哪裡會看不出杜堯的言不由衷。
她了解杜堯，這人跟她正好反著，表麵上看起來溫文爾雅, 骨子裡則是冷冰冰, 能讓他上心的事很少。彆看他現在一本正經的道歉，心裡指不定在想這世界是好是壞跟他有半毛錢關係。
雖然什麼都明白，可看著杜堯乖巧地站在對麵, 沒有任何辯解、乾脆利落地道歉，李明儀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還好，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後果。”
杜堯心下微鬆，知道李明儀還沒說完，所以他繼續彎腰低頭、保持著乖巧認錯的姿勢。
果然，李明儀下一句緊跟著過來，“說起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陪著你去治療，事先也沒跟你商量。”
杜堯抬頭，正準備說什麼，李明儀卻製止住他，直接給事情下定論，
“所以這次就算了吧。
不過，杜堯，以後再遇到這樣重大的事情，我希望咱們都能跟對方商量下。最起碼說一聲，讓彼此都有個心理準備。”
杜堯還能說啥？
他隻能點頭再點頭，順便保證，“一定說。明儀，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李明儀看向他，清冷的神色間閃過一抹狡黠，“真的？”
杜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話都說出來了，這會也隻能硬著頭皮重複，“恩，都聽你的。”
很快，預感成真。
李明儀慢條斯理地吃完他準備的簡餐，然後將一杯紫雲果果奶喝完，杯子放回到餐盤裡，擦下嘴，抬起頭看向她。
“事不宜遲，我打算現在就啟動理想國計劃。”
杜堯驚呆了，“可……”
“恩？”
杜堯沒顧她的打斷，堅持把話說完，“這樣你會死得。”
李明儀皺眉，“你這是在咒我？”
杜堯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
現在可不是以前，明儀陪他在宇宙中漂泊了這麼久，去過無數個世界。她本性善良又不缺手腕，每個世界都幫助過不少人，積累了大量功德。尤其是最後一個世界——藍星，積累的功德更是豐厚。
他們離開前，明儀身上的功德就已經足夠推動理想國計劃。再加上穿越這麼多次的功德，完全是綽綽有餘。
功德足夠，剩下的便是如何投入祖地的功德池。
功德與精神體融為一體、密不可分，李家那麼多代找不到分開兩者的方式，最終隻能將精神體一並注入功德池。
分割功德與精神體，這種李家世世代代未能解決的問題，在藍星找到了解決方案。
在藍星時，他跟田衍做了七十多年朋友，田家那些玄學法門被他學了個遍。彆說隻是抽個完整的靈魂，就是把靈魂劈個十瓣八瓣，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功德足夠，靈魂也能抽出來……阻礙理想國計劃的最後兩個條件都能輕鬆達成，還有什麼理由不啟動？
杜堯將這些想法一股腦說給李明儀，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一瞬間，他隻覺自從知曉理想國計劃以後籠罩在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世界豁然開朗。
“事不宜遲，我幫你！”
李明儀也毫不含糊，直接帶他朝祖地的功德池走去。
李家祖地就設在主宅下方，搭乘地下研究所的秘密電梯，再往下沒多久便是。
祖地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地宮，依托星聯的高超技術，整座地宮不見絲毫陰森，反而精致大氣、美輪美奐。
地宮中央、閃爍著語言難以形容的炫彩流光的地方便是功德池，也是整個李家嫡係所有前輩生命走到終點後的魂歸之處。
整座功德池擁有專門的防禦係統，這套係統是當初超時空飛船一並帶來粉色薄紗星雲的。以故土高超的科技水準，這套防禦係統在如今的星聯就是bug級的存在，被非法入侵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開啟功德池的方法有且隻有一種——每一代家主走到生命儘頭，捐獻功德的時候，功德池會自動開啟一個入口。
功德池隻能進不能出，積累到既定數量後，便會自動注入到粉色薄紗星雲的智慧生命，激活其自主運行。
隻進不出的嚴苛設置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李家世世代代積累功德的安全，可也為當下的李明儀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困擾——
“沒有精神體，怎麼讓功德池打開？”
杜堯繞著功德池走了一圈，放出精神體仔細勘察，最終想出了辦法——
“強行破開吧。”
李明儀：“……”
在她的無語中，杜堯真的一本正經地開始了破解。
然後，他還真的破解成功了。
這時距離兩人進到核心區域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李靜姝並沒有閒著。
首先，她以“理想國計劃”為誘餌，遊說她所認識的所有聯邦高層，說服他們一塊想辦法攻破主宅核心區域防護罩。
其次，她還緊急抽調人手在星網上公關，試圖抹掉莫妮卡視頻所帶來的不利影響。
最後，她本人更是親自坐鎮李氏集團，防止李明儀從這裡調動任何人手以及資源。
三管齊下，李靜姝可以說是竭儘全力。
然而，並沒有什麼X用。
防護罩是杜堯親自設計，在他本人歸來後，又加入了能量反彈功能。無論調來多少高手，發動多猛烈的攻擊，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原路反彈。一個又一個的首都星高手帶著反彈所造成的傷害被抬出去，铩羽而歸。
星網上，莫妮卡躲在主宅防護罩裡，閒來無事，乾脆開始了全天候的直播。有杜堯回歸前聯係好的人手暗中支持，李靜姝等人根本封不掉她的直播間。一邊罵著馮讓、李靜姝以及眾多星聯大人物，她一邊收禮物收到手軟。
前兩點已經夠讓李靜姝焦頭爛額的了，但最讓她頭疼的還是最後一點。李明儀直接無視她召開了董事會，遠距離3D投影親臨現場，強勢地收回了李氏集團的掌控權。
不，也不能說收回。
李明儀當初消失得倉促，並沒有明確公司掌控權。按理來說，這種情況下，公司應該由李明儀手下的智囊團所推選出來的專業團隊來掌控。
是她瞅準了李明儀不在，智囊團群龍無首，聯合旁支強勢逼宮上位。
因為這樣的上位史，李明儀甚至連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將她一擼到底，隨口一長串罪名交給了集團的機器人保安。
要不是馮家保她，估計她當天就要被關進首都星監獄。
最後這件事讓李靜姝的憤怒達到了頂點。
星聯法律健全，李明儀精神體沒有完全消亡時，除非她自願，否則她名下的股份不可能被轉讓。但李明儀一死，這些股份就會變成他們旁支的。
抱著李明儀一定會死的心，上位這麼多年，她真心拿李氏集團當自己名下的產業來做。兢兢業業、儘心儘力，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怎麼能不氣！
帶著滿腔憤怒，李靜姝越發積極地聯絡首都星高層抵製理想國計劃。
李靜姝的一舉一動都被作為傀儡的馮致遠秘密彙報給了李明儀，微微掃了一眼，她便關掉文檔。
不過是隻跳梁小醜、上躥下跳。
看在她這些年管理公司還算儘心的份上，就放她在外麵多蹦躂幾天。
暫時把李靜姝丟到一邊，李明儀專心處理公司的事。
在藍星時，她就非常有公司管理這方麵的天賦。公布戀情後杜堯交給她的胖達娛樂，短短幾年內被她做成國內第一大娛樂公司。後麵幾十年，杜堯專心於新技術的研發和探索，直接將整個胖達集團打包丟給她。在她手中，胖達股價一再創造奇跡，一步步登頂全球市值第一的寶座，並在這個位置一坐就是幾十年。
現在回來，拿回了屬於李明儀的記憶，她管理起公司更是駕輕就熟。
拔除李靜姝安插在公司內的人手，將李靜姝投資的某些一看就會虧錢的項目停掉，最重要的是——收回時空任務局的掌控權。
所有這些對李明儀來說都不難，但李氏集團實在是太大了，業務更是涉及方方麵麵，一件件做起來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和精力。
三天時間，她隻梳理了個大概。
三天一晃而過，李明儀趴在桌上眯一會，醒來後正準備繼續工作，就收到杜堯的緊急傳訊。
放下工作趕過去，就看到功德池外部的防護罩上出現了一個“門”字狀的凹點。凹點逐漸擴大，逐漸變成正常門的大小。
李明儀瞳孔微縮。
她見過這道門，當年父母手牽手進去時，她就在門邊看著。
“你成功了！”
李明儀看向杜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臉上不正常的蒼白，“你……怎麼了？”
杜堯搖頭，“有點累。
先不說這些，程序馬上就要啟動了，快來。”
李明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麵前，跟他一起走向門邊。這麼短的時間，閃耀著炫彩光芒的門已經完全成型，從門內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著她的精神體。
李明儀眼中閃過一瞬間的迷惘，不由朝門內走去。下一刻，杜堯單手抓住她手腕，同時另外隻手在空中畫出玄妙的符號，打入她的背部。
李明儀隻覺精神體穩下來，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開始了。”
吸收功德的過程非常短暫，還不到父母當年的三分之一。功德池上的門緩緩關閉，整個防護罩繼續恢複到之前的完美無瑕。
“這麼短？會不會……”
還沒等李明儀說出來，整個功德池開始急劇變化。
比之前還要絢爛的光芒升起，防護罩如盛開的蓮花般打開，光芒從花心處衝天而起。
伴隨著這股光芒，整個李唐星際聯邦的全體智慧生物看到了他們此生難忘的絢爛景象——
用語言難以形容的絢爛光芒自星係正中央的首都星發出，全方位無死角地朝星係四麵八方散發，一直抵達星係的邊緣。
星係邊緣，環繞著整片星雲的粉色薄紗不斷膨脹，全星係籠罩在一片夢幻的粉色中。沐浴在這片粉色的光芒中，星係中的每一個智慧生物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由內而外的舒適和輕鬆。
李明儀身處地下，自然看不到外麵的盛景。但她麵前的防護罩以自身做屏幕，將整個星係壯闊的宏觀變化展現給了她和杜堯。
站在上帝視角，又是VIP包場待遇，李明儀看得目不轉睛。
太過專心，以至於她沒有察覺到旁邊杜堯的神色變化。一直到影片末尾，她興奮地看向杜堯，這才察覺到不對。
“我們成功啦！”
“你臉怎麼白得跟紙一樣？”
杜堯虛弱地搖頭，“這個防護罩的技術十分先進，我破不開，隻能從其它方麵下手。防護罩是為了保護功德，所以我用自己的精神力為餌，給它輸了點功德，果然就開了。”
李明儀瞬間就明白了。
怪不得剛才杜堯臉那麼蒼白，以他4S級的精神體，三天三夜不睡覺也不會累。他這樣，是因為失去了功德、還精神力透支。
還有，她剛才輸入功德的時間那麼短，是因為杜堯提前把自己那份功德填了進去。
李明儀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怎麼這麼傻。你叫我啊，我也有功德和精神力，我們一起分擔。”
杜堯虛弱地搖頭，他不知道這種辦法能不能成功，還有就是，“明儀，我想保護你。我是全星聯唯一的4S級，沒人能傷害到我。但你隻是3S巔峰，你需要功德庇護。”
“還說什麼沒人能傷到你。現在的你，三歲小孩都能輕鬆擊敗。”
杜堯倚在李明儀肩上，無力地笑笑，頗有些無賴地說道，“那明儀以後可要好好保護我。”
“快彆說話了，我扶你進治療艙恢複。”
李明儀一路扶著杜堯回到研究所，為他蓋上治療艙蓋子，坐在艙前，靜靜地思索著。
曆經這麼多年，李家前輩一代又一代的犧牲，理想國計劃終於成功啟動。
可啟動後具體會如何，李家前輩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未來究竟還會有多少危險和困難呢？
李明儀低頭，看著治療艙內的男人。哪怕累暈了過去，隻要有他在身邊，她就會感到無比安心。
他會一直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