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識中傳來了比剛剛更加劇烈的靈力波動。
兼竹:信號出問題了?
但隻是一息懷妄又定下神來。他沉聲開口,一瞬不亂地指揮著,“你去乾六,他入震四。”
兼竹對他的話沒有絲毫遲疑,一腳踏出,順道轉述給烏瞳,“烏瞳兄,震四宮。”
烏瞳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什麼,隨後按照懷妄的指示踏入陣門中。
·
陣法千變萬化,隨著那尊者口中符咒的變化而瞬息萬變。懷妄聲線微緊,卻沒有淩亂,在陣法變換的同時帶著兼竹和烏瞳行走其間。
兼竹一邊走陣,一邊還分出精力操控劍鞘大殺四方,亂砍亂伐。
與此同時青霞門內魔靈暴.亂,一片烏煙瘴氣,還未受控的弟子四下逃竄。
時間如細沙流逝。
半黑半紅的夜幕下驟然劃過一道白光,渾厚的靈力似海浪席卷,瞬間自頭頂灌下,將那渾濁的魔力衝開!立陣眾人身形一震便被掀翻在地,那尊者也咳出一口烏紅的鮮血。
陣中,兼竹眼睛一亮,“懷妄!”
另一頭,烏瞳抬眼。
銀衫自頭頂翩然落下,懷妄眼底映著兼竹,伸手隔空一抓,竟生生撕開了陣法中的一門。
他強行躋身陣中落在兼竹跟前,渾身裹著寒露重霜,像是一路匆匆趕回,外衫不似往日規整,氣息微喘。
兼竹刹那安心:學霸來了,他已經準備好躺贏。
還沒開口,一隻手突然覆在他腰後,兼竹聲音卡在了喉嚨眼裡。懷妄一把將他按在身前,幾乎是半摟,銀發垂落而下,寬大的袖袍將兼竹整個攏入其中,“我帶你出去。”
懷妄貼著他耳側說完,薄刃般的目光又刮向兼竹身後的烏瞳。
烏瞳毫不避諱地看過來,還挑唇笑了笑,“原來是懷妄仙尊……”
懷妄嘴唇動了動,手下卻將兼竹摟得更緊。
兼竹感覺有一絲絲的窒息,他挑出懷妄話裡的字眼,“不隻我,還要把烏瞳兄也捎出去。”
“……”懷妄的視線又回到他身上,開口間像是咬牙切齒,“本尊知道。”
烏瞳嗤笑。
懷妄一回來,那陣法便如破冰一般瓦解消融。兼竹看不懂,隻由著懷妄將他帶了出去。
尊者臨空而立,方才幾人間說話沒壓低聲音,對懷妄的稱呼也落入那他耳中。他麵色驟變,“懷妄?”
懷妄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隻勾著兼竹的腰往一邊挪。
把他拖得離烏瞳很遠很遠。
兼竹像個掃帚似的掃過地麵,“……”
他誠心發問,“你在做什麼?”
懷妄睫毛垂了垂,“防止魔氣侵染。”
烏瞳抱著胸,“嗬嗬。”如此拙劣的借口,他都懶得拆穿。
不過眼下還有更大的攤子等著他們收拾,這種酸臭的小插曲很快翻篇。
有了懷妄在場,兼竹也沒有插手的必要了,烏瞳在剛剛的對戰中傷得不輕,這會兒兩人都退到一旁。
劍鞘重新回到兼竹手上,他曲指一彈,“阿筍,辛苦你臥薪嘗膽。”
身側烏瞳轉頭,“你叫它什麼?”
兼竹熱心地同他介紹,“這是我的好夥伴,阿筍,全名‘奪筍’。”
烏瞳對他口中“好夥伴”的定義產生了質疑。
·
懷妄大乘期實力對上任何人都是碾壓,現下他製住了那尊者,問閒劍刃映著後者蒼老衰敗的臉,逼問著背後的授意人。
尊者咬死不說,好像篤定了懷妄在套出話之前不敢對自己做什麼。
兩人對峙期間,兼竹和烏瞳也製住了青霞門其餘人——至於那些受控的弟子,二人暫無處置。說是無辜,但也不全然無辜,兼竹思及近日體察到的青霞門中風土人情、以及秘境時幾人生出的殺人奪寶之意,心中便毫無憐憫之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天邊漸漸泛出一絲魚肚白,眼看便要夜儘天明。
微弱的光亮破開雲層照亮了這片頹敗的土地,似乎就要為這場混亂畫上句號。
尊者被劍刃抵住命門,他看著麵前的一切知道大勢已去,突然間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好啊,懷妄仙尊竟和魔界之人勾結,這要是傳入正道之中,你該做何解釋?”
淬毒的目光在幾人之間徘徊,尊者大笑道,“你今日將本尊在此處了結也好,但這般魔氣衝天,外界早就傳言是魔修作祟,現在正好扣在魔界的頭上,你懷妄涉身其中也百口莫辯!”
懷妄沒有說話,淡色的眼底平靜無波,一片寂然地看著他。
兼竹轉頭看向一旁的烏瞳,似乎明白他來這裡的理由了。他的目光引起烏瞳的注意,烏瞳問,“你看什麼?”
兼竹收回目光,“沒什麼,看你很酷。”
烏瞳,“……”
他被更了一下,彆過頭去不再和兼竹說話。隔了會兒,烏瞳又道,“你們不該參與進來,本就和你們無關。”
兼竹不認同,“走過路過,怎能錯過?”
烏瞳說,“你們趕緊走吧,剩下的我來收拾。”
兼竹笑了笑,“那不就如他所願,將帽子扣在你魔界頭上了。”
烏瞳嗤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多一頂不多。”
兼竹,“可以,但沒必要。”
“……”
烏瞳還想說什麼,兼竹便揣起袖子看向越發明亮的天際,“烏瞳兄,我們又該變鳥了。”
烏瞳,“?”
“貴客來了。”
像是為了應證他的話,洶湧的靈力波動自遠方而來,隱隱能看見祥雲彩霞,穿過破曉的一縷亮線。
兼竹“砰”的一聲變回那隻小青鳥,烏瞳愣了一下,隨即變回那隻烏紫色的黑鳥。
兩隻毛絨絨又蹲在了枝椏上。
兼竹頭頂還栽著懷妄的那撮銀白羽毛,烏瞳一眼晃到,他其實剛剛就想問這是什麼,“懷妄給你做的標記?”
“我也不懂,大概是他表達的歉意。”
烏瞳嗤笑著正想說點什麼,忽而又頓住了。他的目光在那銀白的羽毛上停留片刻,最終什麼也沒說。
…
須臾之間,各大宗門的人便應邀前來。
大概是錦緞上的措辭過於張狂,配色還頗具恐嚇信的風格,來者都帶了絲火氣。
一群人烏泱泱到了青霞門外,迎麵便是衝天的魔氣。
那尊者麵色刹那灰敗,沒有預想到這副公開處刑的場景。青霞門內魔氣籠罩,門中弟子受製於魔,孵化的魔靈還在四處流竄,轉化靈力的銅環泛著紅光,他甚至來不及毀滅證據。
想要推到魔界頭上的陰謀就此破產。
到場的宗門包括臨遠、天闕、蓬萊、天音、無極逍遙、照陽山……基本全是名門正宗,眼前的罪孽無所遁形。
蓬萊樂心仙子娥眉緊蹙,“這是怎麼回事?這便是青霞門所說的‘聖尊再臨’?”
逍遙長老拂塵揮出,“青霞門中竟飼養了如此多的魔物,就連這些弟子都個個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臨遠宗也來了人,兼竹一看還是熟麵孔。洞迎真人拱手問懷妄,“仙尊,這是怎麼回事?”
懷妄清冷的聲線傳遍場中,“青霞門暗地飼魔,操控弟子,奪人修為,墮魔邪行。”
一番話落下,人證物證俱在,三界眾人嘩然:
“此等惡行,天理難容!”
“人證物證俱在,必須嚴懲!”
“先前還以為是魔界作梗,沒想到惡魔就在人界橫行。”
……
兼竹觀賞著麵前團結友好的大場麵,身側烏瞳開口,“你做了什麼?”
兼竹不吝惜地將自己的善舉分享給了他,並同他展示自己的邀請函,“是不是很有水準?”
烏瞳看完沉默了好半晌,再看向場中那尊者時,目光已由厭惡變為了憐憫。
各大宗門在場見證,扣給魔界的黑鍋終於摘掉了。烏瞳對兼竹說,“這次算我承你一份情。”
兼竹,“頂多算是互幫互助。”
意思是沒打算記下這份人情。
烏瞳便不再說話。
場中,那尊者見無力回天,眼中的死寂轉而瘋狂。他突然大笑起來,周圍人警戒地將法器對向他,懷妄的問閒沒入他頸間,下方溢出了一絲黑紅的血。
尊者的眼中充滿惡意,他看向懷妄,“我門中弟子全都沾染了魔氣,隻要我不收回指令,他們全都是行屍走肉般的魔物罷了。仙尊殺了我可以,那你要怎麼處置這些弟子呢?”
四周驟然一靜。
——屠儘滿門?哪怕對方沾染了魔氣,此等行徑放在正道眾人間也未免殘忍。
一時間無人再發話,沒人願意趟這個渾水。
尊者邊咳血邊肆意笑出聲,他就是要以此脅迫懷妄,要他在正道眾人跟前,落得罪孽滿身。
烏瞳“嘖”了一聲,“所以說你們這些名門正道就是麻煩,換做是我,直接一刀砍了。”
道不同無以爭辯是非。兼竹拍拍翅膀,“畢竟你是酷仔。”
“……”
烏瞳看著眼下陷入著僵局,他道,“罷了,還是由我來……”
“你現在出去就是背鍋俠。”
“嗬,不然等你那老相好站成雕塑?”
兼竹總覺得烏瞳在擠兌懷妄,不過想想也能理解,畢竟懷妄總在針對烏瞳。
他撣撣絨毛沒說話,笑了一下看向天邊。
恰此時日出東方,天際乍現金光。
鹿鳴清越,鐘罄悠長。
懷妄背對著日出的方向,高大平直的身影鍍上薄金,他身形絲毫未動,似是早就知道來者何人。
四周的眾人驚愕回頭,隻見黃色的僧袍籠起了一片金雲。
幾息之間,那團簇金雲便飛至跟前。
“萬佛宗!”有人驚呼。
兼竹一隻青色的絨團蹲在枝椏上,看著上方那熟悉的人影。
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和尚整齊排開,圍在了青霞門四周。
佛子立於人圈中的正前方,金光鎮靈,手托九重降妖伏魔塔。
他僧袍無風而動,笑得萬分慈祥,“阿彌陀佛,貧僧早說過要超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