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
烏瞳卻不給他詢問的機會,“還不走?”
兼竹看了一眼懷妄離開的方向,一行人在幾句話間已經看不見蹤影。他想想覺得也不是什麼大事,烏瞳是隻好鳥,要跟就跟著吧。
他撲打翅膀,“那我們走吧。”
諶殊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
·
三人一道回了越江城中的客棧,進到客棧中,兼竹和烏瞳又化作人形。諶殊推開客房的門,薛見曉和黑羊正等在裡麵。
薛見曉被憋壞了,一聽見開門聲就蹦起來,“和尚!”
說完他又看見後麵的兼竹,“你可回來了,你這羊餓壞了,你再不回來他就要把本少主給吃了!”
黑羊適時地“咩”了一聲,仿佛在證明他所言不虛。
薛見曉聲音嗡嗡的,兼竹和諶殊早已習慣,烏瞳卻皺了皺眉。他身上冷戾的氣息太重,又剛和尊者廝殺過一場,血腥味還未消散。
薛見曉的話戛然而止,他盯著一身紅衣黑甲的俊美男子,“這誰?”他說完反應過來,糾正措辭,“這是哪位?”
兼竹看他一臉謹慎,笑了一聲,“我朋友。”
薛見曉對他的說辭很是懷疑。烏瞳瞥了兼竹一眼,沒有反駁。
薛見曉見狀勉強地送上誇讚,“好俊一朋友。”
兼竹趁機帶人融入集體氛圍,“還很酷。”
薛見曉閉上嘴:怎麼感覺兼竹對他這朋友淨是溢美之詞?身後的房門隨著三人進來重新關上,他問,“仙尊呢?”
兼竹,“當領頭羊去了。”
黑羊捕捉到關鍵詞,“咩?”
一隻細白的手薅上它的羊腦袋,“和你無關,你是替罪羊。”
黑羊:……
眾人:……
兼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措辭的不妥,他將這幾日以來青霞門內發生的事同諶殊和薛見曉講了講。
言罷,薛小少主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這簡直駭人聽聞!令人發指!讓人不齒!
養尊處優的小少主又陷入了知識盲區,“為什麼會有人主動墮魔?正常人對魔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說完室內安靜了一下,諶殊的指腹撚過光滑的佛珠表麵,烏瞳垂著眼眸看不出什麼情緒,兼竹薅在羊腦袋上的手一滑,差點揪下一撮羊毛。
他儘量用自然的語調輕聲道,“忘說了,烏瞳兄是個很厲害的,魔修。”
薛見曉瞬間覺得血液嘩嘩倒流,他支支吾吾地找補,“難…難怪這麼帥氣、高貴、冷酷!”
兼竹和他一起找補,“而且熱心、正義十足。”
烏瞳沒有看薛見曉,隻掃了兼竹一眼。他本就不是合群的性格,隻是一瞬心血來潮跟過來,眼下的氛圍顯得他有幾分格格不入,他抱著胳膊轉身往門外走。
“烏瞳兄?”
“我出去走走。”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室內又恢複安靜。
薛見曉瑟瑟發抖,魔修竟在他身邊!他又看向兼竹,魔修竟是他朋友!
他直起身來扒拉兼竹的胳膊,“完了,他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會不會夜裡把我給偷偷解決了?你為什麼會認識魔修?”
兼竹被扒拉得外衫都垮下一截,他重新攏好衣襟出聲安撫,“烏瞳兄不是這麼記仇的人。”有仇一般都當麵手撕了。
薛見曉細細看過他的神色,確認對方的說辭不是善意的謊言,稍微放下心來,又把關注點投向彆的地方,“你好像對烏瞳的印象很好。”
“承蒙照顧。”
咯噔。薛見曉心頭一跳,“仙尊知道嗎?”
“知道什麼?”
“你對他印象好。”
“當然。像我這般直白坦蕩,在見到烏瞳兄的第一眼,我就同懷妄感歎他好酷。”
“……”那你可真棒。
薛見曉小心翼翼,“仙尊怎麼說?”
兼竹,“他不置可否。”
薛見曉覺得懷妄更像是在忍氣吞聲,不要開口就氣到崩人設。
在短暫的沉默之間,兼竹轉頭看了眼緊閉的屋門。
今日八方臨門,十幾裡內來了很多名門正宗,他想到烏瞳魔修的身份,還是決定避免節外生枝的可能。
況且當了好長時間的鳥,也該出去走走了。
“我去叫烏瞳兄回來。”
薛見曉,“你去哪兒找人?”
兼竹,“去茫茫人海中找。”
薛見曉把險些出口的話咽下:我看你就是海裡的那朵浪,遲早被懷妄……
吱呀,屋門卻已經被關上。
·
出了客棧,外麵的街道上有了不少人聲。
兼竹四下看了看,來來往往的行人間沒有烏瞳的身影,想來已經走遠。他給烏瞳傳訊,“烏瞳兄,你在哪裡?”
烏瞳沒有隱瞞自己的去向,“出了客棧向西有座橋。”
兼竹應下,按照烏瞳給出的方向走去。
正是大清早,街邊很多店鋪出攤,早茶鋪上熱氣繚繞,白霧騰騰。兼竹走出一截,便看前方橋下立了道紅衣人影——四周空氣清冷,街道路麵和橋梁的護坡都是灰白色,襯得烏瞳更加顯眼。
兼竹走過去,“烏瞳兄。”
烏瞳靠著橋邊側頭看來。
兼竹說,“你剛剛沒生氣吧?”烏瞳嗤了一聲,他便知道前者是沒放在心上了。
他也靠在橋邊,晨風微涼,拂麵而過很是涼爽。橋下河水泛著波光,映著頭頂稀疏的雲絮。
“很多名門正宗的人都在附近,烏瞳兄還是不要亂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烏瞳不爽,“你們名門正宗就是麻煩。”
他說完又道,“你的老相好也麻煩。”
兼竹知道他說的是懷妄去當領頭羊的事。確實是麻煩,若換做他自己,大概也懶得去參與。
但他了解懷妄的為人——作為當世唯一的大乘,天下第一的仙尊,必然逃不開擔負蒼生大道。
“他若願意,便隨他去。”兼竹看著下方的河麵笑了笑。
烏瞳嘴唇動了動,沒再說什麼。
兼竹又問,“你打算多久回魔界?”
烏瞳說,“怎麼,急著要分道揚鑣?”
“你這就是過度解讀了。”
“……”
烏瞳的目光落向麵前的河岸,挑著扁擔的城中百姓從岸上走過,小吃攤上騰著熱煙,“看情況。”
兼竹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聞言便說,“在人界多待會兒也好,人間的逸聞趣事很多。”
他說這話時正撐在欄杆上,腦後的那條銀色發帶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來。烏瞳注意到,就想起兼竹化作青鳥時頭頂的那撮銀色羽毛。
“這是懷妄給你的?”
他這句話沒頭沒尾,兼竹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烏瞳伸手指向他腦後,“這個……”
兼竹下意識直起身避開他的手。烏瞳的手停在半空,兼竹反手摸到那條發帶,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烏瞳收回手來抱在胸前,目光掃過他,嗤笑一聲,“看來是了,看你這副緊張的模樣。”
兼竹回道,“對我而言的確珍貴。”
他傾身半趴在河邊圍欄上。烏瞳站在一旁看著他,隻見他眼底暈著盈盈柔光,嘴角微微勾起,像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憶。
烏瞳沒有出聲打斷。
兼竹便心無旁騖地看著河裡的魚:這個時令吃魚正好。清蒸魚能保持肉質最大的鮮香,鬆鼠桂魚的口感則更豐富一些,成年人不做選擇題,一會兒等懷妄回來,不如一起……
他正出神地想著,忽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兼竹若有所感地轉頭望去,就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穿過人群而來,幾步間停在自己跟前。
真是說懷妄懷妄到。
兼竹直起身來,打算同他說中午吃魚,“懷妄……”
話音戛然而止。懷妄將他一把拉住帶向自己身前,二人間的距離縮近,“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在說什麼?”
懷妄垂頭看他,低聲道,“笑得這麼開心。”
兼竹,“……”不,是因為想到要吃魚。
懷妄說完又看向後方倚著欄杆的烏瞳,握在兼竹手腕上的手緊了緊,將他拉得離自己更近。
烏瞳,“嗤。”
兼竹被他拉拉扯扯,還不忘初心,“懷妄,我們中午去吃魚。”
懷妄低眼瞥他,“什麼魚,你養在海裡的魚?”
“……”怎麼回事,懷妄是不是在內涵他。
兼竹把自己的手從懷妄掌心抽回來,“越江城華福酒樓的魚。”他抬眼,“你要不去,我們就自己去吃。”
他說“我們”是指還等在客棧中的諶殊和薛見曉。話落卻看懷妄眉心擰得更緊,還鍘了烏瞳一眼,“我有說過不去?”
兼竹聞言眉眼舒展,心情愉快,“那就一起。”多一個人,多一道菜。
懷妄這會兒回來找他,必然是事情已經商議結束了。向懷妄確認過那些宗門都準備打道回府,兼竹說,“我叫佛子和薛見曉過來。”
他說完雙手合十,“願酒樓沒有天闕宗。”
懷妄嘴張了張,兼竹一瞬製止,“你先不要說話。”
“……”
旁邊的烏瞳看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環胸的姿勢沒有動。
兩人說完,兼竹率先朝著酒樓的方向走,“我們先過去,叫佛子和薛見曉同我們直接彙合。羊就不要帶了,太能吃。”
懷妄腦海中有一瞬浮出四個字:勞苦功高。
“嗯。”他應了一聲跟在兼竹身後。
烏瞳也抬步跟上。
…
兼竹走在最前麵,目的直奔華福酒樓。
身後懷妄和烏瞳一齊跟著,兩人走著走著便成並排,走動間誰也沒和對方搭話。抬眼而去,隻見兼竹身後那條發帶隨動作一晃一蕩,存在感極強。
烏瞳忽然開口,“是你送他的吧?”
懷妄先是一愣,隨後順著前者的視線看向了那條發帶。他心頭驀然間生出一絲煩躁,還泛著微微的酸意。
烏瞳繼續說,“剛剛想碰一下他都不讓,看上去挺珍惜。”
懷妄壓下心頭的情緒沒有說話。
烏瞳說完沒有得到回應,便側頭看了懷妄一眼,這一眼卻叫他愣了愣。懷妄的側顏映著周圍流動的人潮,顯出幾分冷硬,睫毛低垂,薄唇緊抿。
哪像是聽到心上人眷戀自己的樣子。
烏瞳反應了片刻,忽而明白了。
他嗤地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麼,“原來不是仙尊,他心中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