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替人另尋專業校對後,何師兄激動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
劍術課下了,離下堂課還有段時間,兩人並肩在宗門裡溜達。
搜羅了一堆蒹葭蒼蒼的新素材,何師兄心滿意足,將話題轉到彆的地方,“說起來,掌門不是前些日子臥病在榻,有傳言說門中已經定好下任掌門人了。”
昨日懷妄帶回的消息在兼竹腦中轉過一轉,他聞言“嗯”了一聲,“是洛師兄?”
“你也聽說了?”何師兄看上去並不讚同,大概還對他試圖拆散蒹葭蒼蒼而耿耿於懷,“聽說前幾日就在交接了,隻差一個傳位大典而已。”
兼竹沒接話,心底估摸著:距離未乙臥病過去了大半個月,想必私下的交接已基本完成。
他問,“你從哪裡聽說的?”
“好像是洞迎長老在同一名關門弟子說話時不小心說漏了嘴,這才傳出來的。”
兼竹雙手揣在袖子裡,一隻手在胳膊肘上輕輕點了點,對此不置一詞。
何師兄見他沒說話,又小聲嘀咕,“要我說,你來接任臨遠宗不是更好?仙尊是一向不問世事就算了,但你好歹也曾是門中弟子,現在又是天下第二的大乘,擔任掌門綽綽有餘。”
兼竹搖搖頭,“掌門之位不是誰修為高就能坐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如他這般鹹魚,連宴會都不願參與,更彆說處理門中這般龐雜的事務,還要與三界之內上百宗門維持社交聯係。
不能想,一想頭就痛。
“也對。”何師兄想了想說,“修為、能力、責任、心性,缺一不可。大師兄修為也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性格嘛……這幾年看著是溫和知禮的模樣,同其他宗門也交情甚篤。就是太年輕了,也不知道這突然傳位給他,他能否當此大任。”
兩人說話間走過紋心閣,抬眼望去是大片荷塘,蓮葉層層疊疊,風過時如綠浪翻波。
再往前就是何師兄下堂課上課的地方,兼竹就此停下腳步同他道彆,“你先去吧,師兄。”
“好。”何師兄轉頭要走,走出兩步又停下來遲疑地問他,“師弟,我叫你師弟你不介意吧?他們都改口叫你仙君,但我總覺得彆扭。”
兼竹感慨,“不瞞你說,我也彆扭。”
一道親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何師兄抬手拍拍他,“好師弟,你果然還是從前那個少年。”
兼竹應和,“沒有一絲絲改變~”
快樂的一唱一和結束,二人在此處分彆。何師兄抬步去往學堂,兼竹則轉身回了蒼山。
·
回到蒼山時,懷妄正在打理著新種下的花苗。
——許師姐又送了很多過來,說是恭喜兼竹突破大乘的賀禮。
還未結出花苞的花苗這會兒看上去一片鬱鬱蔥蔥,懷妄不惜以靈力催動,想讓這片青蔥趕緊過渡到下一個階段。
兼竹走上前來,“你在乾什麼?”
懷妄邀功,“我在取悅你。”
兼竹看那片綠意點點消失,“你是在排除異己。”
“……”
眼見著花圃間很快生出花苞,懷妄這才收回手。兼竹見狀不再說什麼,將方才從何師兄那裡聽到的消息同懷妄轉述。
“門中都知道掌門準備傳位給洛沉揚了。”
“嗯。”懷妄應了一聲,“他執意如此。”
兼竹轉頭看了他一眼,懷妄俊美的側顏映著遠處蒼茫的雲天,如一淙清冷的山泉泠泠落下,讓人心底不自覺沉靜下來。
他收回目光,伸手撓了撓蹭在自己腳下的黑羊。
細白的指尖穿過黑軟的卷毛,懷妄視線落過去,心頭一動。接著將他的手拉過來,嵌在自己指縫間輕輕捏著。
“我可能要離開一趟。”
兼竹看向他,懷妄說“可能”基本就是“一定”的意思。
“結盟那邊傳來消息了?”
“嗯。”粗糲的指腹擦過他的指節,帶起細微酥麻的電流,“天道的陰謀已告知各門派掌門,不少先前接受過傳承卻隱瞞不報的人現在慌了,來向結盟求助。”
兼竹指間一夾,將懷妄作亂的手指捏住,又輕輕鬆開,跟玩兒似的,“所以說何必呢?”
雖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凡事過猶不及。先前幾經變故都未引起他們的警戒,現在知道反噬的必然性才向人求助。
“這些還是膽小的。”兼竹低眼一笑,“說不定還有些人憋著呢。”
懷妄沒有否認,兼竹又問他,“多久去?”
“一會兒就走。”懷妄說著看向他,眼底眸光柔和而纏綿,“你記得想……”
兼竹精神抖擻,“去吧,皮皮妄!”
懷妄,“……”
·
收拾好這方花圃,眼見時間差不多了懷妄便離開了蒼山。
不知是不是受氣流影響,他的背影瞧著有些許顛簸。
兼竹留在席鶴台上,重新引好的水渠自腳邊流過,他拾起手邊的長木瓢,悠閒地澆沃著新生的花苗。
一天的時間緩緩流過。
很快黃昏降臨,橙黃的天際漸漸被深藍代替,山間的溫度涼了下來,繁星綴滿夜幕。
兼竹在席鶴台上抱著軟乎乎的黑羊看了會兒星星,靈鶴在一旁撲著翅膀給他扇風。
萬物有靈,見識過懷妄麵對兼竹的模樣,它已經徹底明白了誰才是蒼山真正的一家之主。
吹了會兒涼風,兼竹看著時辰準備回屋休息,剛起身便察覺蒼山外禁製一動。
他被懷妄賦予了蒼山的最高權限,隻要有人從外部拜訪,他神識一動就能知道來者何人。
此時,蒼山腳下那道並未刻意掩去的身影便被輕易捕捉。
動作一頓,兼竹飛身落在蒼山腳下。
隔了道無形的屏障,他揣著袖子立在長長的石階前,看向夜色中衣衫規整的洛沉揚。
“大師兄所為何事?”
洛沉揚立在結界外,蒼色的弟子服不見一絲褶皺。
兼竹視線掃過,隻見他胸前象征著首席大弟子的徽章和流穗已經取下,想必不日便要換上彆的標誌。
“先前是我給師弟造成了困擾,還望師弟彆往心裡去。”洛沉揚開口,似是無奈一笑,“此番前來確實有些苦惱和迷茫,事關掌門任選……想請師弟指教。”
“師兄言重了。”
“我知蒼山不接待外人,師弟若不介意,可同我一道去彆處詳談?”
言辭間情真意切,禮數周全。兼竹自夜色中看向他,揣起的衣袖在兩側隨風輕輕晃動。
片刻靜默。
就在洛沉揚以為兼竹會開口拒絕時,兼竹牽唇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