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地是南城蛐蛐兒胡同的一座一進小四合院。
死者有兩個。
一個是租住在此處的舉人, 姓錢, 名起升, 江南省甘州人。
另一個是他的小廝。
錢起升死在西廂, 死因死狀與任飛羽基本一致。
小廝死在大門口, 致命傷在頭部。
報案人是房東——他們一家前幾日去襄縣親屬家吊唁過世的老人, 今早剛剛回來。
胡同是長胡同,土路。
但京城這幾天不曾下雨,道路乾硬, 即便有腳印, 也極其駁雜, 無從辨彆。
大門關著,沒上拴, 小廝倒在門口, 說明凶手敲門而入, 而且時間不太晚。
這一點有鄰居作證,初八晚上二更時分, 他們確實有人聽到了敲門聲、詢問聲,以及車馬聲。
死者在此地住了小半年, 來往的讀書人甚多, 所以沒有鄰居注意來人是誰, 呆了多久,何時走的。
初九,是春闈第一場的入場日,鄰居們知道四合院的主家不在, 也知道死者應該早早去了考場,三天內無人上門拜訪過。
老董簡單介紹一遍案情,請司豈和紀嬋進了院子。
順天府的推官聽到動靜後,從裡麵迎了出來,拱手笑道:“下官李成明見過司大人。”
這是個矮胖的中年人,圓頭圓腦小眼睛,嘴唇上還留著兩撇髭須,看起來頗為精乾。
司豈拱了拱手,“李大人,刑部和都察院來人了嗎?”
李成明道:“已經派人去過刑部和都察院了,都說與那樁案子無關,下官便也罷了。”
紀嬋笑了笑,現代的警察非常不喜歡連環殺人案,古代更是如此——武安侯世子的案子到現在都沒有頭緒呢,誰想攬這種糟心的瓷器活兒。
不過,司豈似乎是個例外。
紀嬋見他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在小廝的屍體旁站下了。
她趕緊放下勘察箱,取出手套,給屍表做初步勘驗。
屍體是俯臥的姿態,沒有被動過。
顱後窩骨折,創口有生活反應。
死者口鼻處有汙血,麵前有吹濺狀血跡,這說明死者頭部遭到打擊後,沒有立刻死亡。
屍僵即將完全緩解,眼瞼覆蓋的一部分角膜腫脹,乳白色斑塊已經形成,但還不曾**外翻,憑經驗看,死者確實死於二月八日夜。
紀嬋一邊驗屍一邊給司豈解釋以上的屍體現象。
“小人見過司大人,紀大人。”牛仵作恭敬地跪下磕了兩個頭,他早就從廂房迎出來了,等紀嬋初步勘驗完才敢出聲打擾。
“有紀博士在,小人踏實多了。”
他這一聲喊出來,李成明嚇了一跳,趕緊拱了拱手,“請恕在下眼拙,竟然沒能認出紀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聖旨下到大理寺,當天就轟動了整個京城。
一個仵作不經科舉就做了從六品,簡直聞所未聞。
京城官員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在底層摸爬滾打,總也爬不上去,因而憤恨不已的。
罵聲、諷刺聲、揶揄聲很多。
但維護的聲音也有,順天府,都察院,刑部,以及禮部,都有人為其說好話。
任飛羽一案發生時,李成明正在查另一樁案子,不曾與紀嬋謀麵,但耳聞極多,那一句“久仰大名”算是真心實意。
紀嬋還禮,“李大人客氣了,紀某初來乍到,還請前輩多多關照。”
李成明擺了擺手,“不敢當不敢當,聽說紀大人要在國子監開課,在下可是期盼已久了,屆時還請紀大人多多提點。”
……
兩人客氣寒暄的時候,老董引著司豈去了西廂。
紀嬋不敢多耽擱,摘下手套,取出一隻自製鉛筆和一個自製筆記本,合上勘察箱,同李大人一同追了上去。
死者死在書房。
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一壺茶,一套茶杯,和一根門栓。
硯台裡的墨汁揮發了,隻剩一層墨皮,毛筆架在筆架上,又乾又硬,筆毛還保持著書寫時的狀態。
鎮紙放在應該擺著宣紙的地方,但紙張不見了。
司豈道:“凶手把死者寫的東西拿走了。”
紀嬋刷刷記錄下來,“會是文章嗎?”
老董道:“紀大人,為何是文章?”
紀嬋道:“要考試了,考生們壓幾道題,買幾篇文章,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不是很正常嗎?”
李大人道:“有道理。”
司豈點點頭,吩咐一直跟在後麵的老鄭,“你帶人去附近的茶樓、飯莊探訪一下,看看死者都跟什麼人往來過,查仔細些。”
老鄭拱手道:“是。”